“我的榮幸。”阿芙羅拉一絲不苟地專注着,“要知道,列昂尼德先生吩咐我們,您的身體是無論如何最不能疏忽的事情。”她溫柔地撫平紗布翹起的花邊,仿佛這不是散發陣陣氨基糖苷類抗生素和杆菌肽并不算好聞的藥味,而是迎着微風接住一滴從梅魯克斯草肥厚的葉片上滴落而下的露珠,清透冰涼,浸透了一整晚的寒氣。
“嘭嘭——”沉悶敲門聲,一個一身黑色的青年側着身子微微颔首,“殿下想要知道弗洛夏小姐是否準備好了。”
“弗洛夏小姐已經準備好了,請殿下稍後片刻。”阿芙羅拉用一樣的聲音,一樣的語氣,卻是不盡相同的神态和表情,但或許是我的錯覺,門邊的影子剛剛消失,阿芙羅拉的臉上立刻帶上一絲不易察覺地急躁:
“十分抱歉,弗洛夏小姐,您的頭發還沒有擦幹,現在卻不得不去了···白色收腰連衣裙似乎有些單薄,您介意多一件斯瓦卡拉的披風嗎?”
她取下一直挂在一側的白色絨毛披風,半含期待地詢問。
我無所謂地點點頭,之前在馬爾金家時有薩沙,現在是阿芙羅拉,我想,正是因為有他們在,我所謂的時尚品味正如安德廖沙說的,是不會有什麼進步的:“我···都可以。”
阿芙羅拉的笑容更多了一分:“沒有比白色更能襯托您的高貴,弗洛夏小姐。不過我們得快點了,殿下已經在等了。”
“那就讓他等着吧。”相信我,這絕對不是我的本意,好像在短時間内形成的一個壞習慣,不論任何事情,隻要與羅曼諾夫有關,我就不由自主地去否定,抗拒,大腦甚至不需要思考,話就已經說了出來。
這也成功讓阿芙羅拉受到了沖擊,她的臉色毫不誇張地變白,嘴唇微張一臉吃驚的樣子,這應該是我見過她最人性化的表情。
“我的意思是,他現在隻能······還在等着我,所以我們可以走了。”
我換上系帶的小皮鞋,率先一步走出房門。
我并不是滿腹經綸、聰慧可人的女主角,不可能憑着三言兩語,一朝一夕就能改變阿芙羅拉的思想。況且,我不會去做,即使封建主義更像是積澱了厚重灰塵的曆史文物,除了靜谧安詳的博物館無處可去,即使早在十七世紀席卷歐洲的啟蒙運動中人人生而平等就已落地生根,我也不能站在自己的立場上,用具象化的價值觀世界觀評判,區分理解對方。
我不去遵從自己的信念,反而将之作為武器,攻擊與我不同的人,這實際上也是在攻擊我所堅持的信念,這恰巧完成了一個悖論,表面上同一命題或推理中隐含着兩個對立的結論,而這兩個結論都能自圓其說,既然相對立,就無法同時支持。所以,如果我一昧質疑阿芙羅拉,那麼先轟然倒塌必然是我自己的理念。
人由上帝所創,所以人類都處于全能上帝之下,不能逾越,并且又因祖先有罪,所以人類生而有罪,沒有例外。所以,我和阿芙羅拉并沒有不同,從教義裡,或者基于自我認識,我沒有自以為是可以去評論它的資本。
更因為我害怕和阿芙羅拉相比,對于這個世界來說,我········似乎是虛幻的那一個。
門外有人引路,衣着與剛來通報的人看不出有任何區别。阿芙羅拉很快跟上,落後我一步之外。她低聲道,
“這些人是巴甫契特堡的侍從和守衛,黑色着裝的是守衛,暗紅色的則是侍從,他們分布在城堡的各個角落,随處可見。”
“嗯。”我低低應道。
一段石像的走廊過後,下幾級階梯,轉個彎就是昨天的落日裡熠熠閃光的玻璃花房,它被古羅馬神話披上芙洛拉女神的光輝,一副隻食空氣與雨水,享萬物滋養的典雅模樣。
我的目光分散在璀璨的花朵上,耳邊冷不丁一句阿芙羅拉的提醒:
“小心腳下,弗洛夏小姐。”
我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我知道了。”鞋跟敲出清脆的聲響,比想象中的輕巧舒适很多。
“前面就是了。”領路的人後退在一側,微微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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