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平靜地回憶着和周遊有關的事情,連之後自己要怎麼做都打算好了。謝子京的海域裡這回沒有再下雪。秦戈四處張望,發現“海域”裡的各處景物已經基本成形,除了道路。圍繞着中心公園的幾條路的盡頭,仍舊是一層朦胧的霧氣。謝子京還需要時間。秦戈正想把他的自我意識呼喚出來,身後忽然傳來聲音:“吃不吃?”又一顆枇杷遞到他面前。秦戈無奈收下了。“一切正常。”他對謝子京說,“我現在嘗試進入你的記憶,你不要阻攔,如果感到痛苦,你先信任我。我很快就會離開。”謝子京點點頭,問:“你怎麼進入?”秦戈指着他的身體:“我要探索的是你本人的記憶,所以必須從你這裡開始。”謝子京眉毛一挑:“你要進入我?”秦戈點頭。他看着謝子京臉上的表情,總覺得十分不對勁:“你在想什麼?”“沒什麼。”謝子京攤手,“你要進入我,我絕對歡迎,絕對不反抗,百分之兩百的樂意。不過……你确定在這裡?我們不需要找個更舒服或者私密性更好的地方?”秦戈:“……”他錯了。謝子京腦子裡的黃色廢料不是因為“海域”被破壞而産生的,也不是因為他對自己的愛意而産生的——這個人本身就是一個黃色廢料制造機。哨兵和向導在“海域”之中的自我意識往往就是最真實的心理狀态。病床上的謝子京彬彬有禮,說話時左一個“您”右一個“好嗎”,但自我意識的動作和話語完全暴露了他的内心。他對我感興趣。他想起來了嗎?……或者他隻是遵循自己黃料制造機的本能,在挑逗我?秦戈滿是懷疑,又滿是無奈。“麻煩把你腦子裡的黃料扔一扔。”他抖抖手臂,一把抓住了謝子京的衣領,“我是這樣進入你的。”他和謝子京靠得很近,擡頭時目光認真得似是在做一件嚴肅至極的事情:“你現在可以盡力回憶鹿泉的事情了,抓住你記得最清楚的一點,反複回憶。”然而正因為他靠得太近,謝子京幾乎是本能地擡起手,把他抱在了懷裡。秦戈帶着一絲驚訝,像鑽入水中一樣,鑽入了他的胸膛。謝子京忽然一驚:他此時此刻想的不是鹿泉,而是秦戈。秦戈頭一回感到自己鑽入别人的自我意識時一點兒也不辛苦。溫暖柔和的水把他包圍了,他被前端的光芒引領着,瞬間便躍進了謝子京的記憶中。但這不是鹿泉。他被強烈的陽光刺得眼睛發疼,下意識地舉起手臂遮擋。秦戈看到自己裸着上臂,耳邊全是鼓噪的歡呼和音樂聲。他站在一個巨大體育場的邊緣,正手搭涼棚四處望。這地方似曾相識。秦戈借着謝子京的眼睛看向周圍的人群,忽然在人群中看見了自己。是十幾歲的自己,一張娃娃臉,正一面跟同伴手舞足蹈地說話,一面走了過來。“謝子京,拍照呢,認真點。”謝子京站直了,抓起胸前的獎牌:“這個,我是舉着還是咬着呀?”老師拿着相機在他面前比劃,片刻後發現有些不對勁:“你的花呢?”“給别人了。”謝子京撓着頭笑,“剛剛有個人過來問我能不能吻一下他,我說不行,但我可以把花給你當作紀念。”他一邊說話,目光一邊忍不住似的往旁邊飄。秦戈看到自己和同伴被拍照的老師擋住了,過不去。這是謝子京的回憶,秦戈隻記得自己給了他花,但當時的許多細節早就忘記了。如果不是多年之後重遇謝子京,他可能根本不會想起當年的這樁小事情。但這一段,在謝子京這裡顯然是值得反複咀嚼的大事。記憶被美化了。秦戈看見自己把懷中的花束遞給謝子京,謝子京的目光久久地停留在自己臉上。年紀尚小的秦戈根本不知道哨兵的眼神裡滿是對自己的好奇和好感,他隻是将花束給了那個人,繞過這一片區域,遠遠走開了。聽謝子京講述,和自己再次目睹,感受竟然如此不同。謝子京低下了頭,秦戈看見他把花束牢牢攥在手裡,極珍重似的,還擡手理了理被烈日曬得有點兒蔫的花瓣。秦戈有些發暈,他感覺自己的情緒異常不穩定,仿佛随時都可能從這片回憶中脫離。給謝子京植入虛假記憶的人,一定也曾這樣深入過他的自我意識,一定也看到了這一段記憶。他人生中充滿光彩的小快樂,就這樣被人緊緊抓住,并且大肆侮弄。秦戈難受極了。他無法穩定自己,隻想抱着謝子京,在他肩膀上大哭一場。他并不覺得自己辛苦,謝子京完全将他忘記他也能承受——但他受不了謝子京被人這樣肆意地擺弄記憶。那是他和謝子京才能夠分享的往昔。手中的花束忽然抖動起來。随即所有花瓣脫落,撲向秦戈。秦戈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彷如在狂風中搖擺的一瞬之後,他的雙足牢牢踩在了地面上。冷風穿過毫無遮攔的地面,吹動了他的兜帽和衣上的拉鍊。秦戈聽見拉鍊頭發出的細細聲音,他竭力睜開眼睛,濃黑色的迷霧緩慢散去。他正在路上行走,腳下是凹凸不平的地面。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在前方,距離他大概四五步。視野持續晃動,這段記憶似乎是謝子京不樂意回想起來的。頭頂是黑的天,從未見過的密集星群高高釘在蒼穹。他回頭,看見身後不遠處是兩頂帳篷,還有一盞明亮的燈。秦戈聽見謝子京的聲音從自己的胸膛裡震動着發出。“爸爸!”他大喊,“鹿泉真的已經幹了嗎?”“爸爸?”雷遲盯着邊寒,“你确定自己聽到周遊這樣喊周義清?”邊寒蜷縮在病床上,慢慢點頭。“你知道他不是真正的周遊。”雷遲說,“調劑師在你的記憶裡發現,你早就知道真正的周遊不在了。”“我知道……但我無能為力。”邊寒看着他,“連周遊的爸爸都認為他是自己的孩子,我們這些小孩說的話……而且……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雷遲不出聲,背脊靠在椅子上,靜靜看着邊寒。負責記錄的小劉也停筆了。兩個人的沉默像是有棱有角的巨大塊壘,填在狹窄的病房裡,擠得邊寒發慌。“我也沒辦法!我們都沒有辦法!”他大喊。“如果當時被取代的是……夏春,或者淩思遠。他倆也是你從小就認識的朋友,對吧?”雷遲問,“你會有辦法嗎?”邊寒沉默了。小劉看着雷遲:“組長,你……”雷遲點點頭,表示會控制好自己。他不應該在訊問中提出這種問題的。他隻是一時沒有忍住。雷遲很清楚,為什麼這麼多人發現真正的周遊被x取代,但是沒有一個人放在心上——因為真正的周遊,是不值一提的。一個無法出門的孩子,一個孱弱的向導,他認識邊寒這些人,但這些人還不是他的真正朋友。出于憐憫與同情,他們會和周遊來往;而一旦發生了意外,這種虛薄的感情根本不能為周遊提供任何支持。在這樣的周遊身邊,出現了一個崇拜着他的x。他會做什麼?他會不會完全信任x?會不會将自己的所有想法告訴x?或者更進一步的,周遊會依賴x:他需要同齡人的崇敬和肯定,他需要x,需要一點兒别的感情,或者愛,不問緣由的那一種。逼仄狹小的房間裡,兩人共處的漫長時間中究竟發生了什麼,或許隻有周遊本人和x才知道。“……真正的周遊消失之後,周義清說那個人是周遊,于是我們……也就開始稱呼他為周遊。”邊寒皺了皺眉,回憶這些事情令他頭腦劇痛,非常難受,藥液艱難地維持着他的清醒,“新的這個周遊……他是一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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