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路奔跑,跑過宮内長長地甬道,仿若沒有盡頭,也瞧不見退路。
大雪又下了一整日,宮裡亂了,根本無人打掃,她一路跌跌撞撞,好幾次都覺得再也爬不起來了。
她總是能想起前幾世,也是這樣的雪夜,她一路奔跑着去救她的姐姐,可總是遲了一步。
笨重的身子讓她有些力不從心,依靠在宮牆下休息了片刻,她咬着牙再次站起來。鞋襪早已經打濕了,那寒冷刺骨一般湧上心頭,她呵着氣,搓了搓手掌。
喬姿蓉瞧着前方的雙華門,隻要過了這雙華門,内務府的牢獄便到了。想到這裡,她快跑了幾步,卻沒想到雪覆蓋着冰,她一個不留神踩了上去,腳下一滑,整個人沖着門檻摔去。
眼見着她的肚子就要撞上門檻,一個女子從旁飛鏟過來,墊在了她的身下,結結實實的幫她扛了這一下。
喬姿蓉緩了口氣,隻聽那人緊張問道:“小姿,可傷着了?”
喬姿蓉驚魂未定,堪堪回過神來,瞧着眼前的人,正是她的姐姐喬棉蓉,她覺得鼻子一酸,猛地撲進了姐姐的懷裡,嚎啕大哭起來。
“大姐,你為何要入宮!為何啊!快走,不要留在這裡!我來帶你走!”喬姿蓉扯着姐姐站起來,全然不顧自己笨重的身體,拽着姐姐要回地宮去。
喬棉蓉往回扥了一下:“冷靜些。我沒事,你如何到這裡來的?你和皇上可還安全?”
這一問便把她給問住了,喬棉蓉見狀,覺察出不對,拉着妹妹去了偏殿。
喬姿蓉越發覺得不對,她一路走來仔細瞧了,這裡無侍衛看守,反倒是有兩個宮女侍候,吃穿用度一應俱全,似乎不像是囚禁,倒像是入宮做客。
“小姿,你可是有什麼瞞着我?為何宮中突然亂了,你身懷皇嗣,八王怎會放你出來?”喬棉蓉一連串的發問,已經讓喬姿蓉無力應對。
喬棉蓉略略一想,臉色瞬間嚴肅起來:“跪下!”
喬姿蓉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卻是看也不敢看姐姐。
“先前你種種行為,諸多算計,我隻當你是身不由己,為了得寵鞏固地位,不得已而為之。所以我命全家上下,無論你做什麼,都不能成為你的阻力,要助你。可我從未想過,小姿!喬家世代忠良,你可對得起列祖列宗,你可對得起娘親?!你可對得起我?!”喬棉蓉一巴掌打下去,扇得喬姿蓉倒在一邊,臉上火辣辣的疼,一字一句振聾發聩。
“說話!到底為何!”喬棉蓉怒吼一聲,又是一巴掌,打在了妹妹的身上。
喬姿蓉被打得踉跄,又迅速跪好了,她不敢動,不敢吭聲,等着姐姐的雷霆之怒,可喬棉蓉怎麼也下不去手了。
喬棉蓉蹲下,抱着喬姿蓉,滿眼心疼,卻又滿腔憤怒,她顫抖着聲音問她:“小姿,到底為何啊?”
喬姿蓉擡手,輕輕撫摸上姐姐的臉,似乎是回憶了很久,她滿眼的疲憊。
“大姐,我做了一個夢,這是我第五次在宮中過除夕。每一個除夕,你都會死在我的面前,我做貴人的時候,救不了你,我做貴嫔的時候救不了你,如今我是貴妃了,我怕我還是救不了你,所以我隻能繼續爬。我好似在一個循環往複的噩夢裡,好似有無盡的黑夜,永遠也等不到天明。”喬姿蓉不知何時落了淚,她拭去被淚水糊住的眼睛,努力看清楚姐姐的樣子。她不知曉,這一次能否等到天明,能否結束這一切噩夢。可她如今,回不了頭了。
喬姿蓉傻笑了幾聲:“最近身子越發重了,總是胡思亂想。大姐不必當真,我都是胡言亂……”
“小姿!”喬棉蓉打斷了她的話,将她緊緊地抱在懷裡。
喬姿蓉感覺到姐姐在輕輕地顫抖,她擡手拍了拍姐姐的背:“姐姐,你怎麼了?”
“不怕了,姐姐在呢。姐姐不會有事,小姿别怕。不管你說什麼,姐姐都會相信你。隻是與八王合作,不亞于與虎謀皮,你可還有其他打算?”
“魏沖出宮搬救兵了,我猜高言許如今可用的隻有皇後的兄長,隻要皇後安然無恙,皇後母族必定會護着高言許。”喬姿蓉說着猛然想起淩霄宮的那一把火,此刻她終于明白,皇後不想要她的命,隻是想要這孩子的命。
喬棉蓉見妹妹發呆,追問道:“可是想到了什麼?”
喬姿蓉眉頭深鎖:“還得大姐去見皇後一面。”她頓了頓才道,“我知姐姐和皇後的關系,我說什麼她不會相信,但是姐姐的話,皇後會信。我腹中若是公主,我便自己養着,若是個皇子,便過給皇後養着,去母留子。”
“小姿!”喬棉蓉震驚。
“大姐務必找到皇後,讓她答應,放我們生路。若是等到塵埃落定,這罪名就洗不掉了。務必要快!”
喬棉蓉有些猶豫:“你與皇上……”
喬姿蓉不假思索道:“并無情意。”
喬棉蓉還想說什麼,喬姿蓉卻道:“沒時間了,我此番逃出來,也是給了個假消息,看着我的宮女去找八王報信了。趁着守衛不嚴,大姐快些去找皇後,找到之後,躲起來。”
喬棉蓉仔細瞧了又瞧,覺得眼前的小妹既熟悉又陌生,她用力點頭:“你且小心。”
喬姿蓉點了點頭,外面的風雪未停,可她心中卻是一片晴朗,仿佛壓在心頭許久的巨石,已經被掀翻了,她終于能正視心中所想。
她得承認,她早就後悔了,幸好此刻還能回頭。
姐妹兩人分開行動,她決定再次回到地宮去。隻要她安全,便是留得青山在。喬姿蓉往懷中一摸,登時一驚,錦囊不見了!開啟地宮的玉佩和迷香的解藥都不見了。喬姿蓉暗罵了自己愚蠢,定是方才一路跑的太急,掉了東西也不知曉。她思索片刻,若是回去尋找,這麼大的雪未必能夠找到不說,還會暴露自己的行蹤。
她思前想後,如今能藏身的,唯有太後寝宮。她顧不得寒冷,再次跑進了風雪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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