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願面對方應看,這樣隻會讓我更加惱怒。雖然我知道這屬于遷怒,對于方應看而言并不公平,他不該無端承受我的埋怨,可是我做不到心平氣和的與他再去交談。
慌張失措之時,隻得掉頭跑了出去。
方應看收起扇子,啧了一聲,他倒是好心幫了個忙,居然被人指着鼻子罵,感歎之餘又道“雙腿盡廢,居然有這麼多愛護的人,真是令人……”
令人如何,他沒有說,隻是捏着扇子,瞧着門外被風吹落的葉子,神色暗暗。權利通天,金銀至勝的人,這一生也難得真情,反而是那些看似令人憐憫的家夥,倒是多了這麼些世間珍貴之物。
我有些失魂落魄跑出神通侯府,毫無目的的順着侯府一直往前走,不知何時竟就走到了汴京禦道。擡眼望去,紅葉鋪滿整條禦道,有騎馬的旅人,将那紅葉踏起像極了嫣紅的落花,翻飛飄零之間,藏盡了詩情畫意。
忽然有一片紅葉飄飄悠悠地朝我飛來,我慌忙伸手接過,隻見那紅葉上用蠅頭小楷題了四句詩:流水何太急,深宮盡日閑。殷勤謝紅葉,好去到人間。
這首詩我很熟悉,是唐傳奇《流紅記》講述了一個深宮的宮女,把自己的寂寞寫在紅葉上傳出,紅葉被個書生看到,最後宮女和書生終成着屬的故事。這麼美好的結局,注定隻能是一個故事。
我捏着紅葉,望着樓欄處的姑娘們,三兩結伴賞着禦道風景,亦有公子路過,不知又會有何種風情。而這片葉子就留在我的掌中,是誰寫下的心聲?又要寄語給哪家公子?
不管是誰,都在渴望有人能看到,結下一段良緣吧。我突然有些心酸,心中萌芽的念頭如雨後春筍般瘋長,若是無情願意放棄一切,放棄世間大愛,放棄汴京,放棄仇恨,我二人身居自在門也好,重回盛家莊也好,隻要不再趟這渾水,該多好。那樣他就不會有危險,也不會因為我有危險而陷入危難之中,是不是一切都會歸于平靜,過完這一生呢?
我扪心自問,答案卻早已深入,北宋終将覆滅,不論是神侯府還是太師府,都會成為曆史中的塵埃。那些忠臣良将,禍國賊子,也将會葬身其中,包括無情。我知道,這最終隻是我的妄想。
我不敢讓他放棄,或許這正是他生存的意義。我也不敢讓自己忘記,這也是我陪伴他的勇氣。隻恨天意弄人,将所有的不平抛給了無情,将所有的幸運抛給了我。
他負重前行,而我卻躲在無情身後,享受着歲月中的靜好。你看,這麼令人絕望,絕望到崩潰。
我甚至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心中倉皇,不言而喻。
突然間,右手處許久不見動靜的脈印刺痛無比,絲絲寸寸像似無數蟲子在叮咬,撕扯,直達心肺。疼痛間,我捏碎了手中紅葉,碎片像血一般擱在手中。我捂着胸口睜大了眼睛去辨别方向,希望能找到回神侯府的路。隻可惜,迷迷糊糊間,我頭頂的那片天旋轉的厲害,耳邊轟鳴,腦袋一疼,雙眼漸漸失了光明,徹底昏了過去。
☆、53
53
我做了一個夢,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裡我與無情從杭州歸來,一路向北,直去了雪落原,那裡沿途皆是冰雪天氣,異常寒冷。隻是路過毀諾城時,卻因我的病情加重而不得不趕快醫治。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地方,朦胧中記得,這個痛恨男子的地方,從來隻允許女子出沒。
清醒後,我記得為我醫治的人叫做唐晚辭,而令我安然無恙的卻是無情,他抱着我以萬馬千軍之勢抵擋整個毀諾城攻擊,憑一己之力硬闖進去,隻求她們為我醫治。而我躺在他的懷裡,奄奄一息,偌大的風雪,無情孤獨而又堅毅的身影,那一身鮮血而又不畏生死的模樣,令我撕心裂肺的疼。我想大叫,來喚醒自己阻止他所做的一切,可是沒有用。我隻能躺在他的懷裡,無動于衷。
後來他以身試藥,丢了半條命才将我救了過來,自己卻大傷元氣,修養了好久才堪堪恢複。從别人口中我才知道,原來他為我換了血,這是多大的痛楚啊。以至于鐵血大牢裡,被那裡的人圍攻,被鐘離昧算計,終成了藥人。
我依稀記得,鐘離昧居高臨下眼神,他看着無情,恨恨的說着這四大名捕之首的位置該是他的,是他害得無情雙腿難治愈,他說恨無情的清高,恨他的隐瞞。
可我亦恨他!恨鐘離昧的陰毒,又恨無情的磊落。為了救我将自己置于萬劫不複之地,我怎能不恨,恨自己無能為力,渺小無助。
陰森如鬼蜮的地牢裡,潮濕晦暗。赫人的鮮血,恐怖的藥人,連同地牢裡關押的嚣張罪惡,他們都湧向無情,無休止的砍殺着。而我卻隻能袖手旁觀,眼睜睜看着鐘離昧羞辱無情,令他喝下蠱毒,變成了藥人!我嘶喊吼叫,想要制止,皆是虛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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