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霜雲聽了頓時啞然。卻看巨猴沒有一絲的玩笑之意,連忙忍住了,正色道:“我無意進來瞧瞧,行走到這裡,打擾到你了。”
巨猴似懂非懂的低低說道:“我知道。你說得對。”良久複又說道:“你和另外一些你的同類還是有那麼點不一樣的,看來我方才猜的總算是沒有出錯。”
師霜雲忽然問道:“方才那些半獸鳥是受你驅使的?那些鬼氣魂魄也是吧?這裡是什麼地方?”
神猴并不回答,而是伸出兩隻手指,緩緩将一片雙指夾着的葉子抛出。
那片葉子搖搖晃晃勉力撞在樹幹之上,似乎毫無力道,但是它上方數萬高空的一顆偌大仙桃卻應聲落下。
一隻原本停立在樹根旁系上的三四丈大的巨鳥旋即展翅飛翔。雙翅展開足有二三十丈,雙爪半空中将那巨大的仙桃穩穩抓住。随即盤旋直下,在老猴上方不遠的上空松開了爪子。
那仙桃不偏不倚正好落入它原先早已伸出的另一手掌之中,再緩緩地收回那隻抛葉子的手。
它的動作是如此的緩慢,仿佛天地之間都在那一刻變得凝固了一般,隻有微弱不可覺察的一點一點流逝着。經過漫長的等待,它的那隻手終于到達了仙桃身上,輕輕撫摸着,眼睛露出難得的精光。
它雙手捧着仙桃,偌大的仙桃也足有十丈方圓巨大,在老猴的那雙巨大的雙手之中卻也并不顯得如何突出礙眼,它低頭張嘴咬入一口,閉上眼睛極其享受的慢慢細嚼。
師霜雲想到,這根萬年靈樹,彙集天地之靈氣,卻又恰好是一棵桃樹,這老猴子如此喜歡的模樣,也就不足為奇了。
飽餐之後的神猴睜開眼睛看了師霜雲一眼,複又垂下。這一次甚至連眼睛都已經合上,仿佛睡着了一般。口中卻響起了它那老态龍鐘的聲音,緩緩道:“它們不是我驅使的!這裡是洞天福地,周天諸般之物在此繁衍生息,便如同外面世間一般。隻不過這裡居住的靈種都有些古老了,看起來與你在外面見到的會有些大不相同。而這根仙桃樹九千年方得破土發芽,然後九千年一開花,九千年一結果,再九千年方能一成熟。”老猴說話極為緩慢,師霜雲不由得有些擔心,這巨猴該不會突然死掉吧?。
神猴重新張開眼皮看了一眼師霜雲,似乎明白她的心意一般,臉上的皺紋微微拉動着,居然難得的微微一笑,說道:“你大概看我這番模樣,擔心我會死去吧?大可不必,我這般一動不動的樣子,可也有幾千年的光陰了。所以說,你是大可不必擔心的。”
師霜雲不禁問道:“你法力已經如此神通廣大,是什麼樣的修行者能把你傷成這般模樣?”
神猴低啞着聲音微弱地說道:“天道,我這般模樣隻不過為了修道問仙罷了。我雖然已經是不生不滅與天地同壽之身,通曉靈性,卻也不是天生的就是神通廣大、法力無邊。一旦遇到道行高深的靈種攻擊,即便是如同我這般的上古仙靈,也一樣的會魂飛魄散、灰飛煙滅!”
師霜雲聽了身子禁不住微微一顫,仿佛那些話語正中要害,深深激蕩着她的内心深處的那一股思索。
神猴似乎覺察到了師霜雲的微微一顫,複又加上一句,說道:“這個和你們也是一樣的吧。你們活着,也不隻是為了果腹肚餓,更重要的還不是争強好勝、追名逐利,亦或不甘屈人之下、謙卑屈膝?傲視群雄,宵小拜服,何等壯哉?就算是那些平凡庸俗之輩,雖然是唯唯諾諾的占據着極其微小的生存之地,彼此之間也有着那許多意氣難發的苦楚罷。”
師霜雲聽了,耳邊盡是那些話語纏繞,久久不能散去。
“這數萬年的千秋萬載,從來就沒有什麼生靈物種能夠在道行上超得過我。笑傲古今,縱無敵手,或許是這般長時間的太過于意氣風發了。我的道行越練越高,竟已經達到本身靈種的極限了。大概是上蒼要懲罰我吧,遇到了天劫,我沒能躲過去,雖然沒有被劈得魂飛魄散,一身道行卻也是毀掉十之八九了。”
天劫!古往今來,能夠修行到這一驚天地泣鬼神的地步的,以人類寥寥短暫的一生修行,那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即便是那些數萬年傳承下來的上古神兵,也隻有那麼一兩件而已,但是俱都已逃不出魂飛魄散之災。
師霜雲好像看到了這隻神通廣大的神猴在遇到天劫之時那種憤怒驚天動地的樣子。隻不過那絕大的大神通也難免抵禦不住天劫那毀天滅地的鬼斧神通,偌大的身軀被劈出一道道深及骨髓的傷痕,最終不甘屈服的倒在了大地之上。
傲絕天地的它必定為此兇獒了一段極長的歲月吧?或許是幾十年、幾百年,又或許是幾千年。它那兇悍不甘的心才慢慢地逐漸變得這般的平靜安詳!
而此刻師霜雲那嬌弱的身子内心深處,卻有一個倔強的聲音說道:“就是魂飛魄散、灰飛煙滅,我也要修道問仙!”
這五年拜入師門的時間就像是一個漫長之極的輪回一般,将她的身心完完全全洗禮了一遍。那千百個無助的日夜時刻火煉着她,她不能有絲毫的退卻,即便明知道迎接她的是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也是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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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曾想到這個平日裡溫柔可親、笑意滿面的嬌弱女子,在外表掩飾之下竟會是一顆如此遭受磨練、苦楚的内心。看着師姐師妹們在那環境之下娴熟自然,不斷的小心翼翼地自我改變,即便是注定了一輩子都這樣默默無聞、平常凡庸,猶能強顔歡笑。
不知道是在這樣子的大環境裡變得麻木了還是明知道無力抗争,她們都已習慣了這樣子的喜怒哀樂的生活。心裡或許還會生出一絲自我安慰,這樣子就是極好的人生吧?平平凡凡,不受萬人矚目,不正是那些呼風喚雨的英雄豪傑常挂嘴邊的生活狀态嗎?
師霜雲在平日裡也會這般嬉笑自然,但是内心深處卻是仿佛有一團烈火在蒸熬、燃燒。尤其是在遇到一些委屈之後,禁不住跑到沒有人的地方獨自哭泣、傷心、難過。
偶然一次被一位師姐不小心看到,令她有些手足無措。那位師姐察覺到了她的不安,善意的随手打聲招呼,便離去了。
從此以後,她再也沒有流過眼淚,也少了許多傷心。在衆位師姐師妹們的眼裡,她還是那般的平平常常,有些不大合群,卻也極不出衆。都不大放在心上,有時會遺忘有這麼一個人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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