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了,梁嬷嬷摸了摸杏染的頭頂,微笑道:“你以為,我為什麼肯認你當幹女兒?你和我年輕那會兒一樣,都是毛躁的脾氣,也都是愚人。咱們都沒那個腦子,唯有忠心二字罷了。娘娘是捏準了咱們的心性,任憑咱們去鬧騰,有時候鬧多了是能掀出來些東西的。”
話至此處,梁嬷嬷收了手,說道:“娘娘精于揣摩人心,柳莺也罷,咱們也好,其實都在她手心裡。咱們這樣的笨人,安心踏實的辦差就是了。”
話了,梁嬷嬷記挂着那幾件差事,擡步便去了。走着,她也不由喟歎了一聲,昔年那個失了母親,偎依膝下的小女孩兒,如今已長成了一個掌控内宅的女主人。
之前,她或多或少都依舊把她當做需要保護的小姑娘,然而她卻早已成長了。
小姐,是越來越像夫人了。
隻是,小姐比夫人幸運,王爺可比當年的侯爺心思純正的多。
梁氏輕籲了一聲,微微一笑,緩步去了。
杏染坐在廊上,仔細回味着梁嬷嬷的言語,喃喃自語道:“裝聾作啞,癡心愚忠……”
于成鈞離府之時,時候尚早,街上店鋪大半沒有開張,唯有幾個小攤子趁着天光在街上做起了晨食生意。
他雖是皇室出身,卻是個喜歡民間煙火的脾氣,尤其在邊關摸爬滾打了這近三年功夫,更不将那些所謂門第身份放在心上,當即就在街上選了一個賣漿水面與蔥油煎餅的小攤坐了,要了一碗面兩斤煎餅,還切了一碟香油芥菜,吃将起來。
他大口吃面不時咬着煎餅,隻覺還是這般吃飯來的痛快,心裡說道:這一幕若讓王妃瞧見,怕是又要嗤笑他粗魯。食不厭精脍不厭細,這是兩人用膳時,王妃說的最多的言語。
日日被妻子這樣唠叨,他多少也隻好收斂些。橫豎王妃不在眼前,他便怎麼爽快怎麼來。
正吃的痛快,道上忽來了一人,揚聲問候:“肅親王,久違了。”
這嗓音溫雅柔潤,隻聽着便如春風拂面。
于成鈞聽這語音,眉頭頓時一皺,旋即又舒展開來,擡頭一笑:“原來是譚二爺。”說着,隻見那人身穿一領金繡仙鶴長袍,頭戴一頂仙鶴冠,正是燕朝從二品文官的服飾。一旁更停放着一座青布呢轎,有四位轎夫兩位家人跟随。
他想起前兩日的事情,又笑道:“該改口稱譚侍郎了,倒忘了恭喜。”
這來人,便是譚家的二少,譚書玉。前幾日,譚書玉因恩科入仕,蒙聖恩封為工部侍郎,官銜至從二品。
譚書玉莞爾一笑,在一張條凳上坐了,說道:“王爺客氣了,在下蒙恩入仕,該請王爺指教。”
于成鈞掃了他兩眼,隻見他玉袍鶴冠,清隽灑脫,當真如玉人物,心中不由悶了一把火。
這京城譚家譚二爺,也是姑娘女眷們時常談論的風雅人物。
這人,之前還曾求娶過他的王妃,又是陳婉兮的表哥,自幼相識,青梅竹馬。
于成鈞-->>心裡反複思忖着這個念頭,他捏着筷子,在面碗中攪來攪去,似無意又似譏諷道:“譚家,如今終于有心思重新出仕了?不是一向自诩于權勢官職并無興趣,隻以詩書傳家麼?”
譚家并非世代的皇商,祖上亦曾是燕朝開國有功之臣。隻是定國之後,經曆過卸甲交權,與曆代的皇位争奪,譚家險象環生,幾次都險些保不住祖上留下的那一點福蔭。而這譚家自祖輩之後,亦沒出什麼能幹之才,為求自保索性便退出了官場,尋了個造辦采購的差事,充作皇商,倒是落了個富甲一方。
隻是,到了如今這譚書玉,卻忽因恩科入仕,皇帝念着他祖上的德義,給了這個職位。
假清高,這是于成鈞話底的意思。
譚書玉笑了笑,說道:“王爺陣前殺敵的英勇事迹,在京中廣傳。受王爺感召,在下入仕也是想為朝廷多做些事,倒是讓王爺見笑了。往後朝中,還請王爺多多指教。”
于成鈞濃眉一擰,忽又笑道:“往後便是同僚了,說什麼指教不指教。”
譚書玉掃了一眼他面前的飯食,微笑道:“不曾想,王爺竟在此處用晨食。素來聽聞王妃賢惠,莫不是府中連晨食也不曾備下?”
于成鈞神色有些冷淡,他說道:“内子當然賢惠,隻是今日需得早入朝,本王出來的早。再則,本王愛在攤子上吃,與譚侍郎有幹系麼?”
譚書玉俯首微笑,更顯得溫潤清雅,他說道:“王爺說笑了,在下怎敢指摘王爺行事?隻是,王爺如今是京裡的風雲人物,這又是大街上,若讓朝臣瞧見王爺竟清晨在路邊小攤吃飯,怕是要議論王妃不賢,與王妃的顔面有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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