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獨主座上那一人,将頭發梳成個小男孩的模樣,若非衣裳繡的金色奔馬太過顯眼,幾乎讓人誤以為這是誰家的小公子坐錯了地方。她一腳踩着椅子秤,一手托着下巴,另一手抓着筆,抓了會兒,又橫叼在嘴裡,空出來的手在耳邊抓了兩下,腿腳不耐煩地在地上蹭着,桌子上已經堆起了好幾個揉皺的紙團。
沈雁微笑,從容落座在她對面,她似乎辨出他的身影,原先一直閑不下來的那條腿僵了一會兒,又故意加大了幅度,與此同時,又從面前撕了張紙,給桌上添了個紙團。
“内廷參議大人不去?”薛信世走上去,在沈雁身旁坐下之前,特意轉頭問了薛瑩,後者愣了一下,笑道,“我不去了,來往應酬之時少不得這裡,我又不通詩書,不大會寫,也沒什麼人好送的,白去了占着人幹什麼。”這風姿冶麗的内廷總參議,笑着在弟弟身上推了一把,催他快去,自己卻獨立憐奧館外緩台之上,細細給宮娥侍兒交代事務去了。
天色澄碧,風波不興,高台上已焚香三通,銀水香冷冷清清,蕩在空中,一時令人忘卻凡塵俗物,花官拈出簽,宣道今次聯詩,不用旁題,單用一個思字,律按《春風客》,三宣既畢,便放衆人去冥思苦想了。
沈雁聽了這個“思”字,卻似被魔障了,一時心頭堵住多少話說不出來,隻盯着白無憂在紗帳後隐約面容,俊秀的臉龐上現出為難神色。一旁薛信世卻全無難色,一揮而就,又拿給沈雁看,隻見上頭寫道是,
月纏淩波煙,傾在仙台玉杯間,待君整坤乾。
這《春風客》原是一隻楚調,由一生一旦同唱,故上下兩片并不共韻,因是酒席唱和所用,因要取眼前之景,薛信世這詞倒是樣樣都合規矩。
“可還看得?”他小聲問道。
沈雁點頭,又補上一句,“好是好些,可景與情連不上,又是‘淩波’,‘仙台’這些話,這還有細推的餘地。”
“細推?”薛信世輕笑一聲,“我今日隻要沒錯處就罷了,細推它作甚。”他悠然地用一杆小銀秤挑起紗簾遞進去。白無憂從簾後接了,自她繁忙的冥思苦想中擡起了頭來,但也隻是短短一瞬,便用鎮紙壓着,壓進了那一摞白紙裡。
耳邊,薛信世悄聲地道,“你去,你喜歡她,你才該去為她細推。”
可眼前究竟什麼是她?他将以什麼去思念她,歌詠她,贊頌她?
輕柔的紗帳嗎?不,白無憂不是任何“輕柔”的東西,她堅定而靈巧,看她一眼,便知“活着”這種東西是怎麼一回事,那種活力,有時令人幾乎忘卻她不過是錦繡繁華的京都裡坐着的,一個小小的木偶人。
在他們倆當中,紗帳翻飛如流水。
那麼……明月?可在沈雁的故鄉,人們将說月是一塊石頭。白無憂不是一塊石頭,即便那麼多人,都巴巴地等着她在皇宮這座精緻的牢籠裡,變成一尊漂亮的泥雕木塑。
沈雁忽然有種掩飾不住的沖動,想要伸手揭開兩人面前的紗簾,看看她的臉是什麼樣子,對着她不雅的坐姿輕松地笑一笑。
他提筆,寫下三行。
竹簾若山高,竹紗隔似萬丈濤,癡心尤火燒。
章十九
懷着極度忐忑的心情,沈雁反複地摩挲着手裡那張紙頭,翻來覆去看了一會兒,又撕了謄抄一遍,再撕再抄,如是反複了三四次,覺得無甚錯漏之處了,方才覺得心裡稍安。隔着紗簾,他看見白無憂這會兒已住了筆,雙手交握身前,不知為何正盯着眼前的紗簾。沈雁隻覺心裡更慌,若是放了以前,準會失去掀開紗簾的勇氣,可這回他咬着牙,到底伸手握住了那杆一尺來長的小銀秤,将面前煙色的紗簾挑開了一個縫兒,在縫裡仍看不見白無憂的臉,隻能看見她擱在桌上一隻雪白的手,看見她手邊七零八落的那些小紙團子。由于長年習武握槍的緣故,那隻手上的指甲短而平整,未如不習騎射的女孩兒們一樣染着蔻丹,卻在虎口和手指腹的地方有些薄繭。
沈雁将手裡那張紙推了進去,放回銀秤時,手幾乎有些顫抖。
他用眼睛緊盯了白無憂的筆尖,屏息凝神,等着她将下半片寫出。但他等了許久,面前的紗簾始終沒有掀開。他開始覺得局促,深怕自己寫的她不喜歡,又在心裡暗暗挑出了許多錯來,譬如寫情太白,席上物所用不夠雅緻,如是這般,一時間胡思亂想。
紗簾另一側,白無憂已提起了筆,斟酌幾回改定了詩稿。沈雁單手緊緊按在桌頭,忐忑地等待着那句回複。可隻見白無憂的身影晃了一下,冷不防面上一陣清風忽然吹過,煙灰色的紗簾直接拂在他臉上。沈雁被吓了一大跳,急忙後退要躲,卻發覺那不是什麼清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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