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是族人的命運,一邊是木煙離的性命,師明淨雖然知道為族人搏一條活路才是他應該做的,他也能感受到背後的無數雙默默注視着的他眼睛,但隻要想起木煙離是為了他們背棄了一直以來的信仰,陪他走到現在,他就做不出選擇。
踏仙君看着遲遲做不出決定的師明淨,心中翻騰的戾氣,幾乎要按壓不住。他再一次的、深切地感受到來自心底深處的痛恨與厭惡,還有想要毀壞一切的欲望。
“墨燃,你看着我,冷靜。”楚晚甯幾步走到踏仙君面前,雙手搭着踏仙君的肩膀,微微晃了晃。
自從結了魂契,楚晚甯就發現每當踏仙君的情緒波動特别明顯的時候,他總能感知到一些。
剛剛那個瞬間,他感覺到了踏仙君心底升騰而起的戾氣,還有對這世間深切的痛恨。那些情緒突然闖入他毫無防備的心底,險些牽起他心底深藏的那些不甘與厭惡。
有那麼一瞬,楚晚甯甚至開始懷疑他們是不是真的徹底地拔除了八苦長恨花。
楚晚甯的動作驚醒了踏仙君,踏仙君看着楚晚甯毫不掩飾的擔憂,心底的戾氣漸漸被一股難以言喻的苦澀取代,他想笑一下,說自己沒事,但他努力了半天,也隻勉強牽起半邊嘴角,他看着楚晚甯不自覺的說道:“師尊,他不值得,他們不值得,我也不值得。”
楚晚甯愣了一下,瞬間理解了踏仙君的意思,他看着踏仙君的眼睛,鄭重的說道:“墨燃,我隻是在做我認為對的事,無所謂值不值得,更何況,這世間流的血已經夠多了。至于你,我不能替他們說你沒有錯,但的确是我身為師尊的失職,沒有及時察覺到身邊的人包藏禍心,這才弄丢了那個連蚯蚓都舍不得傷害的墨燃,所以,你能回來我覺得很好。”
踏仙君愣愣的看着楚晚甯,半天沒有回過神來,他這師尊的臉皮有多薄沒人比他更清楚,而此刻卻在衆人面前對他說着近乎告白的話。意識到楚晚甯說了什麼的瞬間,踏仙君隻覺得神清氣爽,甚至看到師明淨都覺得沒有那麼礙眼了。
“師尊,我沒事了。”
踏仙君實在難以抑制幾乎要漫溢而出的喜悅,他借着将兩人調換位置的機會,抱了抱楚晚甯,趁機收斂了情緒,轉身盯着木煙離問道:“你怎麼選?”
“這世間已經沒有蝶骨美人席的容身之地,我别無選擇,但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楚宗師答應。”
“不行!一定還有别的辦法,一定還有别的辦法……”師明淨震驚地看着木煙離,瞬間亂了心神。
踏仙君不耐煩的瞥了木煙離一眼,嗤笑了一聲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麼資格跟我師尊提條件?”
踏仙君雖然反問的理直氣壯,但還是無意識的握緊了楚晚甯的手腕,唯恐楚晚甯一時心軟,答應了木煙離的要求,再背負不該他背負的重擔。
楚晚甯低頭看了眼緊握着自己手腕的那隻手,沉默了片刻,擡起另一隻手安撫的拍了拍那隻蒼白的手,踏仙君以為自己弄疼了楚晚甯,瞬間松了力道。
楚晚甯趁機翻轉手腕,借着衣袖的掩護,悄悄握住了踏仙君的手,踏仙君驚訝地轉過頭來看着楚晚甯。
“放心。”楚晚甯邊說邊上前一步,站到了與踏仙君并肩的位置。
“我如今連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人都不如,早已不是什麼楚宗師。”
楚晚甯雖理解蝶骨美人席如今的處境,但他更知道,無論他答應了什麼,最後這重擔都會有踏仙君與他共擔,甚至會全部落到踏仙君的身上。
他不能那麼自私,更不能罔顧踏仙君的意願,說到底,他也不過凡夫俗子一個,有着自己的私心。
“本座當真是開了眼界了,你們害他們師徒至此,如今竟還想讓他們替你們給美人席謀一條生路?且不說楚晚甯如今靈力盡失,就算是他靈力尚在,我魔界也不是誰都能輕易立腳的地方。”祁浪忍不住說道。
“抱歉,木閣主,我不能答應你。”楚晚甯拒絕道。
他雖然同情蝶骨美人席的遭遇,但他身後的這數十萬冤魂又有哪一個不無辜呢?他若答應,不止是在為難踏仙君,更是對這數十萬屍骨的亵渎,他們一手造就了這劫難,就應該承受随之而來的結果。
“本座不殺你們,讓你們通過魔門,已經是看在師尊的面子上,你們竟然還想得寸進尺?本座什麼時候這麼好說話了?今天要麼你死他們活,要麼你們一起死。”踏仙君獰笑着說道。
“我們死,你們又能苟延殘喘多久?沒有我阿姐獻祭,這世間早晚要完!”師明淨盯着楚晚甯和踏仙君悄悄握在一起的雙手,一邊放着狠話,一邊暗恨自己當年心軟。
“我們能苟延殘喘多久就不勞寒麟聖手費心了,但是,魔門不開,蝶骨美人席今天就必死無疑。”梅含雪忍不住接道。
梅含雪他們到了有一會兒,将木煙離跟楚晚甯他們間的對話聽了個八九不離十。
薛蒙更是被氣得紅了眼圈,他實在是想不明白,對師明淨來說,他們究竟算什麼?他們數年的朝夕相伴、師兄弟之情到底算什麼?為什麼他能為了木煙離不顧蝶骨美人席的死活,卻能狠下心來對師尊下手、對一心喜歡他、照顧他的踏仙君下手,甚至眼睜睜的看着死生之颠覆滅?
無論是師明淨,還是木煙離,他們都清楚,梅含雪說的沒錯。從他們的陰謀暴露的那刻起,蝶骨美人席已是世人的眼中釘肉中刺,是世人欲除之而後快的存在,打開魔門是他們在絕境裡的唯一的生機。
或許,真如祁浪所說,魔界并不是什麼好去處,他們甚至會生存的比在人世更艱難,但是他們除了去往魔界外别無選擇。
正如梅含雪所說,留在人間他們必死無疑,人間的修士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蝶骨美人席,而去魔界雖然可能會很艱難,但至少還有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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