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蛋,也不知道往你那邊撐一些。”“萬一老師感冒了怎麼辦。”“你就不怕你自己感冒嗎。”“不怕。不是說笨蛋不會感冒嗎,老師你剛才還說我笨蛋來着。”裴景笑出聲,心裡感動。指尖搭在柯杉浸滿雨水的肩頭,擡頭看着他。“柯杉,我會擔心你。”柯杉凝視着戀慕的人在氤氲的雨霧中逐漸濕潤的雙眸,裡面滿是關懷。驟雨屏蔽了一切的聲音,隻有自己的心跳聲能清晰聽見。在傘下隻屬于兩個人的空間裡,彼此的呼吸都在交融。忍不住一再靠近,不小心闖進了未被允許的距離,輕輕吻上他耳邊那閃着光澤的浸濕的發梢。這傾瀉而出的大雨,是我溢出的愛戀。可能的話,柯杉希望這一切沒有發生。但即使時間重來一遍,柯杉還是會做一樣的事情。因為這份愛戀已達到胸口無法承受的容量,不顧一切地沖破禁锢漫溢而出。是不是重來一遍,老師仍然會倉皇地推開自己?他匆匆離去的背影在雨中漸漸變得模糊,是雨水還是自己的眼睛濕了?撐着傘卻更狼狽的我就是個傻瓜。柯杉的雙腿失去了力氣,手裡卻緊緊握住他留下的傘。 你的懷抱,我渴望已久關于你的一切,我比班上的任何人都要了解。你喜歡的語言是英語、喜歡的小說是笑傲江湖、喜歡的食物是荞麥面,你會喜歡我嗎?你會選甜的水果、會選梵高的畫、會選永恒的詩,你會選我嗎?大雨過後連續一周的細雨連綿,将天空染成了寂寞的灰色。雨滴敲打在窗框的單調節奏,像極了悲傷的樂曲。柯杉望着花槽裡過分濕潤缺乏生機的花草,仿佛感同身受般希翼着溫暖耀眼的日光。什麼時候,可以雨過天晴?那天之後老師避開了自己,于是那一直沒有機會當面還出去的傘還在桌邊放着,不經意看到時胸口就會泛起一股自己讨厭的委屈感。不應該委屈的,因為老師沒有錯,錯的是自己。明知道表露出愛意就會毀掉兩人之間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關系,但柯杉高估了自己的心,它已無法再壓抑熱切的渴望。課堂上的老師看不出變化,仍然有着吸引自己的驕傲神采,隻是偶爾視線相交時他會錯開目光,不再叫喚自己的名字。我們之間的點名遊戲,如果最開始的較勁仿佛是場幻覺,早已轉換為默契,那麼現在這份默契才是真正的幻影。再也沒有了,那種眼神交彙時的小小享受,那些舒心自在的美好笑容。于是胸口突然疼的不能呼吸。每天,每天,要将胸口撕裂般的痛苦在喧嚣,變得嘶啞的心。喜歡會這麼難過,那時候,已經知道。所以即使現在心再痛,也沒有後悔。隻想将這份心意完完整整地傳達給他。算是自己最後的任性與不懂事。終于等到一絲放晴,天空透出了一部分蔚藍。柯杉知道周五的時候裴景通常會留到最後,默默握着傘守在辦公室外。這也許是最後的機會,用這句話給自己打氣。“老師,你的傘。”柯杉見到人影的那一刻立刻将傘遞了過去,害怕不這麼做的話對方會轉身離去。裴景接過傘,沉默不語。柯杉望着低着頭的裴景,手緊緊抓住了衣服下擺。“老師,我有話想對你說,我……”裴景倏地擡起頭,打斷道:“我想起來還有些事要處理。”柯杉手一僵,無力地松開了下擺。“抱歉,那我不打擾老師了。”柯杉笑了笑。與老師擦肩而過時,聞到了他襯衣上那股熟悉的淡淡的甜甜的香味。這種自己身上現在也有的味道,是尋找了半年最終找到的一種徒勞的美好。始終無法傳達,無法讓你了解,唯有留給你一個笑容便好。離去的腳步聲漸漸淡弱,裴景望着手中的傘,想到了那天傘下閃耀着熾熱光芒的褐色淺眸、似乎還殘留在自己耳邊的溫熱氣息。心跳陡然加快,握着傘的手微微發抖。也是那天,終于明白了是自己讓柯杉露出了夢呓時悲傷的神情。而剛剛又是自己讓他露出了那種,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的強顔歡笑。心被揪在一起,閉上眼睛,他面對自己毫無保留的燦爛笑容宛如就在眼前。要想守護卻又躊躇逃避,這樣怯懦自私的自己忽然厭倦了。裴景睜開眼,将傘丢下追了過去,像是扔下了從前那個因為害怕傷害而封閉心門的自我。隻要坦率一些、勇敢一些,就不會再讓他露出那樣悲傷的表情了吧?柯杉背對着裴景的那一刻,眼眶瞬間紅透了,隻好握緊拳頭忍住眼淚。正陷于巨大的無望中,卻蓦地被一雙溫暖的手拉住手腕。柯杉愣愣地看着拉住自己一言不發的裴景,來到了本來不打算再去的天台。“柯杉。”裴景輕聲叫道。柯杉呼吸一窒。已經多久沒有聽到他朝自己溫柔呼喚着名字。放晴後的耀眼陽光打在身上,突然意識到自己失去的是這樣溫暖的東西。強忍的淚水再也無法控制。“老師,那天對不起……但是我喜歡你……我一直都喜歡你。”不想失去,還想擁有。卸下了逞強,才找到了真正的自己。裴景被這坦率的眼淚弄得手足無措。連這個時候都是先道歉,自己在乎的這個學生真的很體貼。于是柔聲說:“我知道了,你别哭了。”這樣輕柔的安慰卻讓柯杉哭的更厲害了。裴景靜靜地陪着他,直到他不好意思地抹掉最後的淚水。“柯杉,我們都是男性。”“可是我真的喜歡你。”哭至沙啞的聲音訴說着如此純粹直率的原因,裴景直接在内心投降了。“我大你八歲。”“令狐沖也比任盈盈大了八歲。”柯杉小聲反駁。事到如今不要認為我還沒讀過你喜歡的《笑傲江湖》。裴景一愣,笑了笑,拿他毫無辦法。“最重要的是,你是學生,而我是老師。”“但是我不會一直都是你的學生,我可以等。”柯杉澄澈的眼眸小心翼翼地、緊張地望着他。“如果你是介意師生身份,而我還有一點點希望的話,等我畢業你再回複我好不好。”裴景心裡變得柔軟,這種懇求撒嬌,根本不忍心拒絕不是嗎。是什麼時候開始,他主動向自己靠近時那種愉悅的氛圍讓自己忘記保持距離。不知不覺,他已離自己如此之近,闖進了豎立的高牆内。知曉心意的那刻,在考慮各種顧忌的同時,自己的心裡,已經有了他的存在。裴景輕輕揚起嘴角,答應了請求。“如果那個時候你還是同樣的心情。”柯杉破涕為笑,眼中有着不可動搖地堅定。“老師,我已經遇到了喜歡并且為之熱衷的,那就是你的一切。所以我會拼盡全力,不會放棄。”裴景心中一動,被他語氣裡的執着所撼動。眼角帶着一絲寵溺,摸了摸他的頭。“終于笑了呢,這麼好看的眼睛都被你哭腫了。”柯杉的臉微微紅了,伸出雙臂,腼腆地笑道:“那給某個拼命的家夥一點獎勵好不好?”這不是運動會自己說過的話嗎?這人真的記得自己說過的每句話。裴景羞澀地笑着,朝他靠近。渴望已久的,第一次将老師擁入懷中的溫暖,讓柯杉的眼淚再次落了下來。在你身邊就很美好,我身上是你傾灑的光芒。給予自己擁抱的是如此純粹而又溫柔的人。裴景靠在他的肩窩,悄悄地吻了吻那曾被大雨浸濕的肩膀。炎炎七月,透藍的天空沒有一片雲朵,像是風也靜止了一般。以為隻會陽光普照,卻被驟雨弄得措不及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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