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後來……”信王搖了搖頭,“我有時候還是會想起他,夜不能寐。隻有在皇陵那會兒,我心裡才能稍微安穩一些……”
他說起自己與父親之間的舊事,不知不覺眼圈更紅。他又是一口酒下肚,看一眼靜坐着面無表情、一動不動的皇帝:“你怎麼不喝?是……不願意跟我一起喝酒麼?”
這一聲裡有不解也有自我厭棄。姜漱玉竟然想起了師兄嶽劍南養過的那條小狗:“……”
她在心裡問:“你堂哥是不是醉了?”感覺信王不像是一個會把傷疤揭開給别人看的人啊。
不過她口中說的卻是:“那倒沒有不願意,主要是朕今晚在酒宴上已經喝了不少了。”她皺眉,擺出皇帝的威嚴:“别喝了,再喝就喝醉了……”
信王歎一口氣:“真醉一場又何妨?有時候我倒甯願自己醉着。”
姜漱玉沒有接話,看着他又是一杯,也不知什麼時候能到頭。
對方傷心痛苦,她沒法直接出言趕他,但這個時候坐着聽他傾訴還要陪着喝酒,也比較難受。她幹脆微微眯了眼睛,顯出一副醉态來,準備裝醉。她帶着惺忪的醉意呼喚:“韓德寶——”
進來的不是韓德寶,而是元霜郡主。
姜漱玉一看見趙元霜,心說,小姑娘來的真是時候。
趕緊把你哥帶走吧。一個大男人,感性起來很可怕,我真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趙元霜走進帳中,神情明顯一僵。她才離開不足兩刻鐘,怎麼這兩人喝上了?
信王皺眉:“元霜,你過來做什麼?”
趙元霜沒接這一茬,她看着醉眼迷離,隐露醉态的皇帝,微微一笑:“我才知道你們是在喝酒,看來真是巧了。”她從袖子裡取出一個極其精緻的不足三寸長的扁瓶子:“我這裡也有點酒,是我特意從家裡帶的。皇上,我也敬你一杯吧。”
信王怔怔地看着妹妹,皺眉輕斥:“元霜!”
趙元霜取過兩隻空酒杯,小心倒滿。她将其中一盞遞給皇帝,神情誠懇:“皇上你救了我的命,也不讓為你做什麼。就讓我敬你一杯酒吧。這樣我就知足了。”
大約是想讓皇帝放心,她自己先一飲而盡。
信王按了按眉心,對忽然跑出來的妹妹有些無奈,他低斥道:“你别胡鬧,快先回帳子裡待着。”
他今晚還有要事呢。眼看着皇帝都醉的差不多了。
趙元霜不為所動,仍舊執拗地看着皇帝:“皇上,我就這麼一個請求……你,你是怕我下毒麼?”
姜漱玉倒也不怕下毒,一個小姑娘眼裡包着半包淚看着她,她除了頭疼心煩外,沒别的想法。她在心裡道:“你們家人真奇怪,我真不能喝酒了,你來應付吧。”
今晚發生的事情讓趙臻也頗為無奈,不過他對這一對兄妹并無太多惡感。他聲音冷清:“讓韓德寶送客,咱們該休息了。”
姜漱玉二話不說,也不叫韓德寶,直接頭往前一趴,作勢伏在了桌上,似是已經睡着。
她就不信了,皇帝都喝醉了,信王兄妹還能繼續在這兒喝酒。
“皇上?皇上?”趙元霜傻眼了,連喊幾聲。
姜漱玉一聲不吭,還故意發出了極輕的鼾聲。
趙臻聽在耳中,頗有點哭笑不得。直接下逐客令她不會,她倒是會裝醉趕人。
趙元霜扭頭去看兄長,“皇上怎麼了?你,你讓他喝了多少酒啊?”
信王神情複雜:“沒喝多少啊,想來是先前在主帳喝多了吧?他這般睡着,可怎麼好?”
見皇帝終于醉了,他一顆心怦怦直跳,緊張期待之餘,又有絲絲害怕。他想試探皇帝是男是女,卻又不想惹人生疑,于是就選擇了這麼一個最笨風險也最小的法子。他打算假意喝醉,借酒試探。能試出來的話,很好;試不出來,也不會露出行迹招緻禍患。
他還沒能裝醉,皇帝自己先醉了。
他走到皇帝跟前,口中說着:“皇上不能這麼睡,得到榻上去。”
說話間,他伸手作勢欲扶睡着的皇帝,右手卻仿若無意輕輕握住皇帝的右腕。
他心髒怦怦直跳,幾乎要蹦出胸腔來。他學過醫術,知道男女性别不同,脈象有細微的差異,甚至骨骼也不一樣。
可他剛一碰到皇帝的手,還沒把住脈,就微微一驚,觸手冰涼軟滑。在他有下一步動作之前,他就被反手扣住了脈門,低呼出聲:“啊!”
方才姜漱玉閉着眼睛裝睡,通過耳朵,她和趙臻都聽到了信王兄妹的對話,反正她是裝睡,也就不吭聲。隻是她怎麼可能讓信王近身扶她?尤其是信王扶她之際,竟還碰到了她的手。
姜漱玉頓感别扭,當下也不裝睡了,出手迅疾,直接反扣對方脈門。她自幼習武,這番舉動對她而言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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