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把杯子往桌上放,沒放穩掉地下嘭地摔碎了,于是他自顧自發笑,念碎碎平安。
然後呢,然後他就不記得了,往桌上一趴眼睛一閉,腦子裡嗡嗡作響,接着什麼東西都聽不清了,他貌似還說了什麼,周南又貌似揪着他的頭發在他耳朵邊上回了句什麼,他又嚷嚷了一句别吵,然後就睡着了。
那天他們倆到底說了什麼呢?明德不記得了。他後來曾旁敲側擊地問過幾次,得到周南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明德懷疑周南自己都不記得了,最後也不再糾結于此。
雖然是明德輸了,最後煮面的仍然是周南,周南收拾炊具的時候給明德飛了個媚眼說我對你好吧,都不用你動手,明德隻想把端着的燈往他頭上砸,沒好氣地回他一個字,滾。
周南把面煮下去,又翻出兩個搪瓷碗往裡面倒調料,醬油、醋、鹽,還有難得吃上的豬油。
明德也沒閑着,他看了看四周,山裡野菜多,附近就長着一大叢一點紅,明德伸手去夠,扯了一把過來,把花給掐掉,擇出嫩一點的葉子,捋了兩下就算是抖幹淨泥沙了,接着用手抓着葉柄在鍋裡過了一遍水,燙得微微有些軟的時候提起來,分成兩份放到了搪瓷碗裡。
周南的面也很快煮好了,普普通通的挂面,筷子夾起來白瑩瑩地冒着熱氣,淅淅瀝瀝挂着點湯水往碗裡撈。
然後周南在自己兜裡摸出兩個雞蛋,往鍋沿上一磕,兩個蛋下進鍋裡泛起白花,沒一會兒煮得成了形,便用大鐵勺帶着湯一起往碗裡舀,兩個蛋都放在一個碗裡,周南把那個碗遞給明德。
“來,祝你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周南一本正經地。“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明德白他一眼,“得了吧,咒我呢。”
周南也不假正經了,嘿嘿一笑,把筷子找出來遞了過去。
“沒酒,用湯湊合吧。”
明德一驚,“什麼?你沒帶?”
“我一開始以為你帶了。”
“你不是說你帶嗎?”
“算了算了,反正上次喝夠了,喝湯。”
明德撇嘴,七十大壽連酒都沒得喝,還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轉念一想大不了一會兒回去喝上個兩三瓶的,又不再計較了。
兩個人坐在火堆旁,碗碰碗算是幹杯,然後吃了起來。
明德挑起面吃了一口。嘴裡嚼着寡淡的面,坐在泥巴地上,周圍全是樹,黑漆漆的隻有眼前一點火光,周南坐在他身旁,唏哩呼噜大口吃面。這就是明德七十歲大壽慶賀儀式的全部了。
他咽下那口面,被面裡摻着的沙子哽得咳了一陣子。
人生坎坷啊。
轟轟烈烈也好,平平淡淡也好,那十年就那樣過去了,值得一提的是,周南過七十大壽的時候最終也沒大張旗鼓擺酒宴,也照樣一碗面打發了,連雞蛋都沒吃。
明德頗為欣慰,又十分感動,總算是扯平了,至于原因,他問周南,周南的回答讓他有點覺得自己高興得太早了——前幾天,周南一個收藏界的已經落魄了的朋友過來做客,周南為了接濟他,把擺酒宴的錢拿出來買了個玉扳指,現在扔地窖裡了。
氣得明德一天沒吃好飯,換來的是周南一個讨好的笑容。
打打鬧鬧着日子也就過去了,平反的有了寫回憶錄的有了痛心疾首反思的也有了。十年浩浩蕩蕩最後還不就是一段經曆而已,最終化為史書上一段不長的文字,簡簡單單幾個詞就能定義它,性質也沒什麼好争議的。
再過幾十年等這批人都老了死了,那這段曆史又變成來事路上一塊石碑,埋藏着的無數枯骨和說不完的故事。而周南和明德,他們倆經曆過,什麼都記得,卻沒有義務再說出去寫下來了,他們坐在時間的對岸,看着所有的事情卻不再有什麼感慨了。還能怎麼樣呢?不就是歎聲氣掉幾滴眼淚嗎。他們還活着,活下去,真真切切什麼都不落下地經曆這一切,等他們的心再老一點,回想起往事的時候,可能隻會記得,那天夜裡的一碗寡淡的長壽面,和坐在身邊上陪着自己一起吃面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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