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紙正畫在緊要處,過完年宮裡的工程要開工,工部的匠人要回去幹活,因此龍擡頭之前必須完成,馬科一想到回家過年要給那麼多親戚長輩磕頭膝蓋就疼的不行,自告奮勇留下來守着沖州的産業,一開始西門放不大放心,但想着他辦事牢靠,性子又強,便允了,留了兩個十分老練的夥計給他撐腰,将自己多年信任的老家人闆牙金也留在了沖州,幫他鎮守芙蓉樓。二十這天馬科&ldo;依依不舍&rdo;送走了老爺和姐姐,&ldo;滿臉惆怅&rdo;地回了自己屋子,告訴下人自己&ldo;心情不好&rdo;,今天就不出門了,飯也直接送到房裡來。到下午廚子去收碗筷,卻驚訝地發現十四夫人胃口真好,三人份的飯菜都吃了個精光,看來是化悲痛為食量了。老爺雖然走了,留下的事情卻還得好好幹,馬科跟劉曉東在後院纏綿了幾天,闆牙金跑來找他,說後天芙蓉樓就該歇業過年了,問年底飯怎麼放,紅包怎麼發。馬科跟着西門放做了大半年的酒樓,規矩基本是懂的,到放假前這天去了趟店裡,将管事的幾個人年終紅包提前發了,囑咐他們明兒晌午關門歇業,下午召集夥計們吃飯發紅包。吩咐完已經是午牌十分,馬科索性留在樓裡吃飯,掌櫃的在二樓給他留了個雅間,炒了幾個特色菜送上來,馬科剛吃了幾口,便聽得樓下吵吵嚷嚷,還傳來摔盤子的聲音。&ldo;出什麼事了?&rdo;馬科還當有人尋事兒,帶着花見匆匆下樓,隻見大堂一角站着幾個人,地上似乎還躺着一個,跑堂的夥計被擋在外圍。&ldo;有人食物中毒?&rdo;開飯館最怕就是這了,馬科走過去,隻聽那夥計道:&ldo;哎喲我的大爺,您趕緊讓開吧,我給你叫個車子,把你家老爺送醫館去吧,這冰涼的地上躺着,沒病的也凍出病來。&rdo;&ldo;去去去!&rdo;一個小厮模樣的精幹少年揮手打發夥計,&ldo;一邊兒去,小聲點兒,别打擾我家老爺睡覺!&rdo;&ldo;您别介呀,我們這是酒樓,可不是客棧,哪兒有人在大堂裡睡覺的啊,還躺地上,您有病得治啊,耽擱不得啊大爺。&rdo;&ldo;怎麼回事啊?&rdo;馬科真是納了悶了。&ldo;老闆娘您來了。&rdo;夥計認識馬科,見他下來忙道:&ldo;您瞧瞧,這位爺天天在咱們酒樓吃飯,今兒好好的吃着忽然倒了,躺地上不起來,我說趕緊送醫館吧,這幾個小厮卻偏偏不答應,還把人圍上了不讓碰,叫我連話都說不得嘿。&rdo;馬科探頭瞧瞧,果見四個小厮圍着一片不大的空間,地上依稀躺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ldo;這是你們老爺啊?這都昏倒了,還不趕緊治?&rdo;&ldo;沒事兒,我們老爺兩天前就吩咐過,他有失眠症,三天都沒睡着了,要是哪天忽然睡着了,千萬不敢叫醒,讓他睡個夠。&rdo;那小厮捂着嘴低聲說,&ldo;我們老爺眠淺,脾氣又壞,千萬别給他吵醒喽,不然你們整個酒樓都得遭殃!&rdo;&ldo;啊?&rdo;馬科還沒見過這樣的,本來還有點懷疑,忽然聽見一聲輕微的鼾聲,這才相信這位客官是真睡着了。&ldo;不成,他們這麼吵,我們老爺準得被吵醒。&rdo;小厮還不放心,從口袋裡掏出一錠銀子給小二,&ldo;去,把客人都給我轟出去,我們要包場。&rdo;&ldo;哎喲我的爺啊。&rdo;小二看着銀錠子倆眼發光,但看看四周的賓客又犯了難,&ldo;包場都是提前定的,這人都坐下了,菜也上了,怎麼趕人家走啊……&rdo;小厮雙眉一立,臉上殺氣頓現,周身立刻散出一股冷冷的氣息,小二呼吸一窒,馬科也頓感壓抑。&ldo;要麼這樣吧。&rdo;馬科對小二說,&ldo;你去跟大夥說說,今天吃飯不說話的,都打八折。&rdo;小厮顔色稍悅,小二忙跑去傳話了。&ldo;你們老爺這麼躺着沒事吧?&rdo;馬科伸長脖子瞧瞧,&ldo;要不要弄床被子蓋上。&rdo;&ldo;那有勞了。&rdo;小厮見馬科長的美貌,說話又十分和藹,語氣也客氣起來。馬科讓人拿了被子來,那小厮讓開個空隙讓他進去,他這才看見地上躺着的男人長的挺帥。這人大約三十七八歲年紀,身材修長挺拔,穿着身褐色撒花長衫,雖然樸素,但衣衫做工精良,顯然并非凡品。馬科将被子給他蓋上了,看看他的臉,忽然覺得有點臉熟。不對啊,帝都我沒熟人啊……馬科摸下巴,在哪兒見過他呢?正想呢,忽見那人砸吧砸吧嘴兒,睜開了雙眼。糟糕,這麼着還是給吵醒了,馬科正懊惱間,那人眼睛一亮,僵屍一般彈了起來,撲上來将他一把抱住了,老淚縱橫道:&ldo;姐姐!&rdo;&ldo;啊啊啊啊……&rdo;馬科紮煞着雙手不知如何是好,&ldo;你你你你……你想幹嘛,你放手啊……&rdo;&ldo;老爺!老爺你醒醒啊!&rdo;幾個小厮大驚失色,紛紛沖上來拉扯老爺,&ldo;男女授受不親,您快放開老闆娘啊啊!&rdo;店中衆夥計一見,更是發一聲喊搶了上來,紛紛加入解救老闆娘的行列,開玩笑,明天發紅包,今天就遇上這檔子事,此時不獻殷勤更待何時啊。小厮們都身懷絕技,擒龍手棉花掌紛紛招呼在老爺身上,有的拉手有的拉腳想把他拖開,沒想到強中自有強中手,老爺的粘人功卻更加厲害,拉開左手上右手,拉開右手上左手,一群人糾結了半天馬科還是被他牢牢抱在懷裡,一邊哭一邊喊:&ldo;姐姐,别走啊,我可找見你了。&rdo;馬科感覺自己就跟那葉問的木人樁似的,被這位老爺練詠春一樣噼裡啪啦撥過來撥過去,就是擺脫不了他的黑手,更可怕的是還被他蹭了一肩膀的眼淚噴了一臉的口水。&ldo;都給我住手!&rdo;馬科無奈大喊一聲,衆人果然住手,隻有那老爺還八爪魚似的抱着他。&ldo;你松手你松手!&rdo;馬科拍拍他脊背,道,&ldo;那個啥,兄弟,你先松手,讓姐喘口氣。&rdo;&ldo;昂~&rdo;那老爺果然乖乖松手,退後一步淚眼朦胧看着馬科。馬科喘着粗氣後退一步,又後退一步,剛要轉頭跑,那老爺又撲了過來:&ldo;姐,你别走啊别走……&rdo;黑手摸到馬科的一瞬忽然凝固了,一個低沉威嚴的聲音道:&ldo;你鬧夠了沒有?&rdo;馬科蹿出一步,驚魂未定地轉頭,隻見那老爺已然被人穩穩抓在了手裡。&ldo;他喝了多少?&rdo;一個身着異族服飾的高大男子站在那兒,抓着那老爺的肩頭,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進來的,頭上纏着異族頭巾,邊沿有幾絲火紅的發絲垂下來,一對翡翠色的眸子精光隐現,沉着臉問一旁的小厮。&ldo;噢,大當家您來啦。&rdo;小厮行了個禮,撓頭問,&ldo;您是問一頓啊,還是這三天啊?&rdo;那人不答,冷冷看着他,小厮眼神一瑟縮,道:&ldo;他三天沒睡覺,也沒吃飯,喝了有二十來斤狀元紅,剛剛這一頓……喝了一斤半,還有半斤在桌上。&rdo;男人看了看桌上的酒壇,臉色更冷了,那小厮哆嗦了一下,強笑道:&ldo;那個……老爺也是想您想的,他說相思病要酒來治……&rdo;男人冷哼一聲,容色稍霁,從兜囊裡掏出一粒丹藥塞在老爺口中,取下腰間的皮質水囊給他灌了一氣,道:&ldo;越來越出息了。&rdo;言語間修長的手指啪啪啪啪在他身上點了一路,将他往肩頭一扛,道:&ldo;回家。&rdo;&ldo;别動!&rdo;那老爺回過神來,大喊一聲,&ldo;小鐵,你娘的放我下來!&rdo;&ldo;你娘!&rdo;那人回罵一句,道,&ldo;龍二你這二貨,大庭廣衆的把你外甥的人都丢光了!&rdo;&ldo;你娘!&rdo;那龍二又接着罵了一句,道,&ldo;我找見了我姐,你不要壞我的好事!&rdo;&ldo;你娘!&rdo;小鐵怒道,&ldo;她還沒你閨女大,怎麼當的了你姐!你失心瘋了吧,還是在這兒呆了半年改了性了,學會調戲女人了?&rdo;&ldo;你娘!&rdo;龍二在他肩頭拼命掙紮,&ldo;我對我姐的感情是如何純潔,你怎麼能用&lso;調戲&rso;二字,你滿腦子都是些下流的東西,老子再也不跟你好了,老子要娶老婆!&rdo;&ldo;你娘!&rdo;小鐵大怒,一巴掌拍在他屁股上,道,&ldo;且死了你的心吧,中原果然是花花世界虎狼之地,不可久留,老子明兒就帶你回去繼續壓寨。&rdo;馬科目瞪口呆看着二人鬥嘴,不明白他們為什麼每句話開頭都要加&ldo;你娘&rdo;二字,難道是一種敬語嗎?還是這是繼&ldo;尼瑪體&rdo;之後又一種新文體‐‐&ldo;你娘體&rdo;?這兩人打情罵俏比使銀子還管用,幾句下來滿堂食客都表示肉麻倒胃口不可以再呆下去了,紛紛結賬離去,不一刻便将大堂騰空了,光剩下龍二、小鐵,以及四個無辜圍觀的小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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