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博佳金到達重慶火車站的時候太陽将将落山,他在綠皮卧鋪火車的窗沿上拍下了第一張旅行照——《青蛙王子和公主:出發》。
照片是用佳能800W像素的數碼相機拍出來的,照片的男主角是知名兒童護膚品牌“青蛙王子”送的青蛙公仔,而女主角則是陳博佳金從禮品店裡淘來的鑰匙扣——一隻粉紅色懷抱愛心的母青蛙。
那個年頭,帶着公仔去旅行并不像現在這麼流行,陳博佳金隻是想借此有個精神寄托。
黃美佳面露難色,問為什麼女主一隻又胖又醜的粉紅色青蛙。陳博佳金回答,因為我是你的青蛙王子啊,我是一隻在天府學院沉睡了兩年多的大三青蛙,是你吻醒了我,讓我變成了戀愛中的王子。
黃美佳又問,那我不應該是公主才對嗎?陳博佳金說,對啊,你便是青蛙公主,這就是青蛙公主吻了青蛙王子的故事。
這兩個小物件是陳博佳金特意為這場隻有一個人的旅行準備的,他準備用相機的“微縮模型”視角拍攝青蛙王子和公主一起旅行的故事,讓兩個沒有生命卻意義重大小東西替他們完成本應是他們的旅程。
黃美佳看到這張名為《青蛙王子和公主:出發》的封面照時,她正在鐵貨街菜市場買菜,準備回家給外婆做份番茄蛋湯。她沒想過陳博佳金真的會用兩個玩偶拍旅行日記,捂着嘴咯咯咯笑了起來。照片上的青蛙王子豎着大拇指,披着紅鬥篷飛在空中(陳博佳金用手捏着上面鑰匙鍊,像給公仔吊威亞一樣),一副威風凜凜的樣子。而青蛙公主則又胖又矮,蹲在窗台上癡癡地望着青蛙王子,露出小迷妹般的笑容。
黃美佳覺得陳博佳金對她缺席的旅行很上心,又覺得照片很搞笑,暫時忘了眼前的煩惱,如果不是外婆出事她一定能笑出來。
事情要從三天前說起,那天下午外婆在街市花園賣女工和一些兒童氣球,誰知突然來了一幫城管要強制收走外婆賣的東西、外婆已經在街市花園賣女工十多年,附近這一帶的店鋪都把她認熟了,甚至還有人叫她“鞋墊婆婆”。
因為外婆平時沒事做就喜歡納鞋墊、做手工布偶,比如保佑嬰幼兒健康成長,無災無病的“猴子背猴子”,小朋友出生後腦袋上戴的頭帕等等,外婆做女工有幾十年手藝,傳承到黃美佳這一代就幾乎失傳了,黃美佳盡管比同齡女生動手能力強,但也隻學到一點皮毛,不得其中要領,沒能傳承到精髓。
平時裡城管都不會為難外婆這個年紀的小商販,事情因黃美佳的一個臨時決定而起,這讓她事後回憶起來懊悔不已。
她覺得外婆賣女工利潤太低。一雙鞋墊才賺一兩元錢,于是突發奇想(其實是受到上次跟劉巨儒擺攤影響,但她不願承認)在阿裡巴巴上買了好多喜羊羊、熊出沒氣球,又在家裡拔掉竈台的天然氣管,給氣球灌上能夠漂浮起來的天然氣,誰知一下就把城管召來了。
說來也怪,平時對外婆網開一面通情達理城管隊員這次卻執意要收走外婆的東西,外婆哪由得他們亂來,可勁護着自己的東西,一個七十多歲的老人家哪裡是一幫身強體壯的青壯年男子的對手,不僅氣球被放生,自己還在推搡中絆倒,扭傷了腳踝倒在地上無法站起。幸虧旁邊賣泸橋面的阿姨認識外婆,因為之前黃美佳長期在他們家吃面,她趕緊打通了黃美佳電話。
黃美佳十分火急趕到了現場,撥開層層圍觀的人群後,隻看到外婆倒在地上呻吟,鞋墊、小鏡子等物品散落一地,而肇事的城管早已不見了蹤影。
盧橋面阿姨叫的救護車不一會兒就到了,她跟黃美佳一起把老人送到了醫院,經過醫生初步診斷後判斷為腳踝骨折,需要上夾闆。黃美佳急得不知所措,一個勁兒抹着眼淚。還是盧橋面阿姨見過世面,社會經驗豐富,她一邊守着老人家,一邊吩咐黃美佳回家取銀行卡來,先去樓下繳費然後去派出所報警。
黃美佳卡裡的積蓄還有2000來塊,但不夠繳住院費。外婆還有張定期存折她也一并拿了過來,她是第一次看到外婆的存折,最早一筆存款還是自己上小學存下來,上百筆存款密密麻麻,累計起來有18萬元,外婆說這錢除開養老,其餘都留作黃美佳的嫁妝,黃美佳一下哭了起來。
派出所民警在大緻了解情況後建議他們來調解這事,請黃美佳作為家屬代表明天上午到高升街派出所來一趟,城管執法局的那邊則由他們來聯系。
黃美佳當天晚上給陳博佳金打電話哭訴,請求他第二天能陪自己去一趟派出所,盧橋面阿姨已經在最關鍵的時候幫了她一次,她不好意思再麻煩别人了。陳博佳金駭然,他第二天上午是要去練路試,還得請假,而且他從未跟警察打過交道,一想到這種事就害怕,本想拒絕。
但還是出于保護黃美佳的本能硬着頭皮答應了。
出乎意料地是,第二天一早來到派出所,對方卻并沒有來人,等了好一會才有對年輕男女慢悠悠地走了進來,陳博佳金還以為來的是來報案的情侶,因為他昨天并不在場,不知道城管長什麼樣。
黃美佳也不認得他們,但她卻有十足把握知道兩人不是情侶關系,因為他們長得太像了,隻有可能是兄妹,而且那女孩很面熟,一定在哪見過,卻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
“哥,你好好跟人家道歉,不準耍性子,我還有事先走了。”那女孩說,果然如黃美佳所料。
女孩說完連個招呼也不打就走了,黃美佳忽然想了起來,上學期李珊珊把她盆子和漱口杯一股腦扔到樓下的時候,有個男的還跑過來兇自己,就是被這個女孩拉着。她印象很深,因為這個女孩皮膚實在是太白了,不是冤家不聚頭,居然在這裡遇到了自己校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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