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會兒倒是知道收斂了?”齊又好氣又好笑。
“老師,今天沒有及時向你彙報是我的錯。可是那镗床我熟啊,我檢查過,找到問題才開始修的。”秦桂梅低着頭,像犯了錯的小孩,這是她前世小時候的習慣,怕那人看到她的臉就打人,總是習慣低着頭,後來擺脫了原生家庭,才慢慢變得自信。
“我還沒問你在哪裡熟的呢,我知道你很出色,可我要說的不是這個。”齊筱亭悠悠地歎了一口氣:“我來不及時回來的話,你今天打算怎麼收場?”
“就,就不收酬勞呗。”秦桂梅知道這是齊筱亭真心把她當自己的學生,在教自己做人。
“你可以修,但是不應該去校準升級。”齊筱亭非常嚴肅,他想保護好這個孩子,她身上有着自己年輕時的影子,成功的路上不乏坎坷和挑戰,他已經跌了跟頭了,但他希望這個孩子能夠少走一些彎路,少受一些傷害。
C國的工業現在在世界夾縫中求生存,培養一個工業人才不容易了。
“為什麼?”
“工廠的镗床校準升級一般都需要走流程,廠裡各部門審批、設備廠家審批、質檢機構審批,各個流程走下來你覺得會怎麼樣?”
在聽到齊筱亭的話後,秦桂梅陷入了沉思。他指出的問題讓她突然意識到,現在她身處在1992年,如今的工廠镗床校準升級流程複雜而繁瑣。
前世,她一路從底層走來,面對的其實也有這種複雜複雜的問題,她都一個人從容面對,現在有個老師護着她,這種感覺很不錯,而且當時的情況并沒有允許她想這麼多。
這時候的國企很多機器都是國家購買的,是最注重這些複雜的流程的。她原本以為隻要自己修好了設備,就可以順利完成任務,沒想到還有這茬,看來以後做事要更符合這個年代,考慮謹慎和周全。
“老師。我知道了,所以今天你在車間裡特意和大家那麼講,也是為了保護我?”秦桂梅感動道。
“你是個非常優秀的孩子,但你畢竟是個孩子,不懂這些也很正常。”齊筱亭沒有反駁:“你以為你小爺爺心裡會不知道?他精着呢。車間覺得機器升級了,零件尺寸偏差小了,他們當然很開心。但是在一些有心人眼裡呢?他們一開始可能沒有反應過來,過後肯定會拿這點做文章。”
“那我今天不是給小爺爺惹禍了?”秦桂梅前世少年得志,除了吃過原生家庭的苦,在學術道路上走的太順,對這些蠅營狗苟真的沒有一點經驗。
“放心吧,我今天已經将校準升級的費用點出來,廠裡面讨論的時候,他們為了不付這麼多酬勞,最後也不會将這事報上去的,更何況,有你小爺爺在,這件事最終應該會不了了之,更何況這是一件好事。有你小爺爺在背後支持,他們不會亂來的。”
“老師,其實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秦桂梅特意走出辦公室,看了看四周,注意到沒有人,她才轉身對齊筱亭低聲說道:“老師,我今天在拆卸主軸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事情。”
齊筱亭皺起了眉頭,問道:“什麼事情?是主軸有問題嗎?”
秦桂梅點了點頭,語氣嚴肅地說:“是的,老師。上午的時候我聽那個叫熊元武的人說,主軸是廠裡采購科年前才從R國手裡買回來的原裝進口貨。但是今天在處理主軸的時候,我發現,這種程度的磨損根本不可能是在這麼短時間做到的。”
齊筱亭的臉色變得凝重起來,他問道:“所以你懷疑……?”
“是的,我懷疑主軸當時換上去的是二手貨。”
“你能确定嗎?”
秦桂梅把她看到的主軸磨損情況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齊筱亭,齊筱亭眉頭緊鎖:“那你後來怎麼處理的?”
“後來,我對主軸進行了磨削、熱化硬處理,翻新,最後更換了潤滑。”
齊筱亭默默地思考着,臉上的擔憂之色更加濃郁:“你做的很好,還有其他人知道嗎?”他問道。
秦桂梅搖了搖頭:“當時車間人很多,我沒有聲張,但是為了以後有證人,我做的每一步都讓旁邊的人記錄下來了。那個幫我記錄的女工,叫胡海燕。”
“你覺得她可靠嗎?”齊筱亭問道。
“我對她不了解,她是技校畢業的,基本情況其實應該很清楚。對于主軸這件事,她雖然還沒看太明白,但是我覺得她應該會慢慢想通關竅。”
齊筱亭慎重道:“你這樣做很對,君子行事自律存,獨立不群立身倫。盡量不引起别人的注意。這件事情牽扯的利益很多,我們初來乍到,對廠裡的情況不太了解,必須先保證自己的安全。”
“還有,我們剛才去食堂吃飯的時候,老師,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車間門口,有個人非常可疑。”
“怎麼可疑?”齊筱亭問道。
“我們第一天來,和你一起喝酒的一個尖嘴猴腮的瘦高個男人,叫熊元武,采購科科長,你還有印象嗎?”
“我記得,是有這麼個人。”齊筱亭努力回憶了一下當時的情形。
“我看到他一直在在車間門口徘徊。”
齊筱亭思考了一下,說道:“如果是這樣的話,事情可能就要變得更加複雜了,你不要聲張,安心做事。接下來這件事就不是你這個小朋友管的了,我會找機會和宗廠長溝通,你等我們的消息就行了。”
秦桂梅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她從小的生活環境讓她對這種事充滿了厭惡,若是在前世,她可能反手就是一個舉報,但是現在她的力量太薄弱了。
“對了,老師,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路書記沒看到啊?我們的制動材料研究申請合同下來了嗎?”秦桂梅記起剛在車間起筱亭沒有回答的問題。
“路書記被他們廠裡的一群人堵在辦公室樓下了,我就先上去了。”齊筱亭回答的十分淡定,“合同當然下來了,接下來就要拜托秦同學了。”
“沒問題!”
這邊秦桂梅和齊筱亭将事情談妥,那邊辦公室樓下,路啟東正焦頭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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