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皇帝再想用什麼法子鼓勵寒門學子積極走向仕途,可也隻能是一時利誘,不能根本解決“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勢族”的局面,僅僅靠寒門子弟自己的努力,是無法讓天下人都認同的。但這終究是父親和陛下的理想,所以賀革願意接下會稽學館的爛攤子,也願意收下父親最後托付的事業。梁山伯其實出身并不算卑賤,他的父親曾是山陰縣令,也曾因聰穎而被賀革的父親賀玚收入門下,隻是他時運不濟卒于任上,留下了孤兒寡母。梁山伯從小跟随父親讀書學習,天資聰穎,卻因為需要照顧家中田地和贍養體弱的母親,一直得不到很好的學習條件。直到皇帝開設五館,賀玚挂念弟子的遺子,也修書讓他去會稽學館,梁山伯才在母親的鼓勵下入讀五館。五館生本來就有地方上供給學生食宿和一應費用,梁山伯再将家中田地租給同族耕種得租再留給母親,得以兩全其美。梁山伯心無旁骛之下,才學也突飛猛進,因為梁父的關系,尚且年少的時候就也被賀玚收入了門下。但賀玚收他入室時身體已經大不如前,加上還要為其他生徒授課,大多數時候倒是隻有個師徒的名分。等賀玚去世将梁山伯托付給賀革時,賀革也隻來得及打好他的基礎,都還沒有好好教導梁山伯,梁山伯的母親就病重了,他隻能休學回鄉侍疾,之後又是守孝數年。說起來,他和這孩子,也算不上有多了解。賀革是個真正的君子,對于父親臨終前的托付,他是一心一意想要完成的。父親臨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便是這個沒得過他多少照顧的弟子。所以賀革想要幫他,因為這是父親的遺命,但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幫他。他可以讓梁山伯擁有最好的學習條件,也可以不拘門第的傾其所學的教導他,但他隻是個博士,解決不了九品中正之下的選官規則,也沒有辦法讓他從吏門一躍成為高門。士族二十就可出仕,寒門三十方可為官。梁山伯的父親半生為吏,在縣丞上熬了近十年,到了三十歲方才為縣令,梁山伯現在十九歲,就算學冠甲科可以得到那“天子門生”的名額,可他的年紀如今已經成為了最大的阻礙。國子學“十五而入,二十則出”,因為士族二十便可出仕。可梁山伯已經等不到入國子學了,等到天子考核之日,他早已經年過二十。梁山伯的運氣實在是太差太差,雖有父蔭,卻剛剛拜師不久便遇見恩師仙逝,在五館最鼎盛的時候回鄉侍疾、守孝,又在陛下對寒門大開後門的時候,遭遇了上天對他的惡意。十五歲到十九歲之間的四多年,他幾乎是自學成才,被完全蹉跎掉的。沒有了這次機會,賀革隻能為他争取“除吏”的名額,讓他和士族一般可以一出仕就為官,而不是和無數寒門一樣從胥吏做起。哪怕是個濁官,也比當小吏強過許多。可要當官,是需要有“缺”的,“缺員”需要官員向上“報缺”,而後有人舉薦,如果隻是個寒門想要補缺,其中之複雜絕不亞于中正選官。僅僅有為官的資格和為官的才幹,并不足以就此仕官。賀革希望他們同門之間交好,但徐之敬門第成見頗深,褚向自幼父母雙亡由叔伯撫養,在家中同輩子弟之中深受排擠,空有門第而無實權。唯有馬文才,有才華,有野心,有門第,家中在地方上又有實權,是真正能夠提攜梁山伯一把的好人選。真正的簪纓世族,賀革反倒不敢生出讓他提攜梁山伯之心。當時賀革收了馬文才為入室弟子,也未必沒有這方面的考慮。可看起來,馬文才雖然品性不錯,但心性也還沒豁達到破除門第之見的地步。“我原想着馬文才可以與你為友的,他初到學館,又不是會稽人,你則是會稽人士,又熟悉學館事務,你二人互為友朋,都能有所裨益……”賀革歎着氣,看向梁山伯。“不過你也不用沮喪,交情需要相處而來,時日久了,你總會遇到人生中真正的益友。”“讓文明先生費心了,其實您不必為山伯考慮這麼多……”梁山伯自然聽得懂賀革在說什麼,聞言眼眶有些濕熱。“富貴本是天定,在下能夠和這麼多優秀的同輩一起讀書,便已經是山伯的幸運了。”他師承賀玚,但卻和賀革有師徒之實,兩方都不知道該如何稱謂,梁山伯也不敢認為自己是賀革的師弟,便一直喚他的字“文明先生”。老館主賀玚和新館主賀革都是君子,也是良師,這是他的萬幸。至于其他,不敢肖想。“其實除了你,我也不放心褚向。為官需要‘器量’,他性子有些懦弱,偏偏又長成那樣的相貌,我總擔心他因此心性受損。如果隻是在我門下讀書還好,現在他為了取得功名,也準備入學館搏一搏那天子門生的名份……”賀革一口氣歎的老長。“我隻希望你們都能看在師門的情分上,在日後互相扶助,勿要用世俗間的身份地位蒙蔽了你們的内心。”“山伯明白,如果褚二郎有所需要,山伯一定義不容辭。”梁山伯重重點頭。“至于徐之敬,哎,罷了,他這樣的,我倒要擔心别人才是。”賀革為難地撚了撚胡須,沒有多提。梁山伯微笑。徐師弟的性子,确實不用擔心他受别人的欺辱。“對了,我叫你來,倒不僅僅是為了馬文才拜師的事情。”賀革安慰完了梁山伯,便提起正事。“你三年前居住的學舍早就已經有人住了,如今學館裡學舍緊張,就連丙舍裡都住滿了人,我原想着讓你和徐之敬他們一樣在我的小院中客居,但今早傅歧和他新來的同舍都來尋我,說是不願住在一間,傅歧更是指定要你和他同住,我已經答應他了。”梁山伯錯愕。“文明先生不是說都已經拒絕了嗎?”“其他人還好,但這傅歧……”賀革頭疼的要命,“我七天前安排和他新住的那個學子,早就已經被他揍到骨折擡下山去了。館中學子如今都談他色變,即便是新來的門第相等的士族子弟,都無人願意和他同舍。”“甲等學舍如今都被我安排兩人一間,如果獨他優待獨住,怕是有要有人尋滋鬧事,傅歧想要和你一間,我兩廂權衡之後,還是同意了他的請求。”賀革拍了拍梁山伯的肩膀。“你和他既然偶然為友,算是熟人,我也不必憂慮你住宿的問題,你可願意和他同住?”梁山伯苦笑。甲等學舍均是士族子弟,但凡門第差點的都落在乙等,像他這樣的應該住丙等才是。而能住在甲等之中的,無不是次等士族甚至是豪強子弟,他一個吏門寒生,即便是得了傅歧的照顧住了進去,出入之間會受到什麼樣的羞辱也可以得知。賀革一直想要讓他結交高門子弟,好為他日後出仕拓展人脈,所謂用心良苦,讓人無法不為之感動。可士族和寒門之間的差距又豈是那麼容易填補的溝壑?像傅歧這樣的“浪蕩子”,一萬個仕宦子弟裡也不見得出一個。更何況傅歧要和他同住,倒不見得真是兩人交情深厚,畢竟他們之前雖然是同學,但畢竟也已經三年未見了。恐怕他也是不願意讓賀館主日後麻煩,所以在所有讨厭的人裡選一個不那麼讓人讨厭的罷了吧?然而他也确實和傅歧一樣,不願賀革為難。傅歧恐怕也是看出了這一點,所以才提出讓他入甲等學舍同住。哎,他不找麻煩,麻煩卻老是找上他。梁山伯心中一聲歎息。“山伯……願意和傅歧同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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