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不記得自己是如何拖着麻木的雙腿,麻木的轉身,麻木的把懷中之人放回那方罩着大紅撒花軟帳的高榻上的。隻記得出門時,他好不容易建立起的驕傲,又被蹂躏得支離破碎的聲音。沈其華留在最後,冷眼打量着被卷在毯子裡的夭夭,一臉嫌麻煩的問:“将軍,此女要如何處置?依末将看,她的确有些嫌疑……還有,樓中所有人已到大堂集合,将軍可要親自去審看?”穆玄卻道:“她并無嫌疑。你先去審着,我稍晚過去。”沈其華頗驚訝的觑他一眼,半晌,慢吞吞的道:“哦,末将遵命。”待餘人皆離去,穆玄才行至榻前,沉着臉,皺眉望着一臉濃醉、還在胡亂呓語的夭夭。真是不省心。他頗郁悶的想。盯着她那截露在外面的雪頸和纏繞在頸上的一小绺青絲,更覺一股莫名的火氣在胸中遊蹿。在榻前默然立了會兒,穆玄便把端方挂回腰間,欲展開那藍絨毯子,将那少女再嚴嚴實實的重新裹一遍,不料剛俯下身,一雙玉臂便泥鳅似的纏上了他脖頸。大約是裹在毯中的緣故,她玉臂帶着股滾燙的熱度,與他冰涼肌膚相觸時,他腦中轟的一聲,僵在原地。“嘻嘻。”一纏上他,夭夭立刻甜甜笑了一聲,醉顔如花,熏人耳目。他反應過來,皺了皺眉,捉住她一隻皓腕,想要扯開。夭夭卻不高興的撅了撅嘴巴,更緊的纏了上來。這個姿勢,他與她的臉近在咫尺,他幾乎可以感受到她鼻息中噴出的溫熱酒香和微微紊亂的呼吸。“穆玄……”夭夭又咕哝着呓語了一聲。穆玄呼吸一滞,一瞬間,隻覺胸膛中那顆浮躁不安的心都驟然停止了跳動。他身體裡涼了不知多少年的血,也好像一點點暖了起來,就像初春時,一點點冒出地面的筍尖一般。“我在。”他嘴角一挑,低聲道。而後低下頭,冰涼的兩片唇,在她額上輕輕落了一下。“嘻嘻。”夭夭又甜甜的笑了一聲,像是終于滿足一般,兩條滑溜溜的手臂才肯松開他,慵懶的伸了個懶腰,重新縮回了毯子裡。“将軍,李香君抓住了!”“咚”得一聲,雅室門被粗暴的撞開,阮筝滿面喜色的沖進來,連汗涔涔的額頭都洋溢着興奮光芒。唇紙待站定後看清雅室内的情形,阮筝蓦地睜大眼,呆了一呆,飛速轉過身,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得硬着頭皮尴尬禀道:“将、将軍,李香君被押在大堂了……”他一顆心砰砰直跳,滿臉通紅。穆玄淡淡“嗯”了一聲,便用那塊毯子将夭夭從頭到腳都裹住,抱着她朝外走去。阮筝窘迫的跟在後面,雙手都不知該往哪裡放,亦步亦趨的跟到樓梯口時,穆玄忽回頭看他一眼,皺眉道:“去大堂等我,不必跟着。”語調陰沉沉的,臉色卻比語調還要陰沉幾分。阮筝慌忙應是,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哪裡得罪了将軍,有些苦惱的抓了抓腦袋,為方才的莽撞羞慚不已。穆玄一路抱着夭夭走到雲裳閣的後門,将她放進自己常用的馬車裡,又囑咐了負責駕車的殷素幾句話,才關住車門,挾劍朝一樓大堂行去。因為玄牧軍查案,雲裳閣今日生意暫歇,店主、堂倌及滞留在店中的客人們都被驅至大堂,聽候發落。季侯孫口中還塞着那隻酒盞,正被兩名士兵按在牆根嗚嗚慘叫,因他滿嘴流血,此刻形容頗猙獰,又生得一臉淫邪相,衆人尤其是女眷都自覺與他拉開一段距離,生怕惹上晦氣或被他記恨住面目。阮筝則帶人将一名頭戴黑紗帷帽的女子單獨拘在一處角落裡,警惕的盯着那女子一舉一動。須臾,穆玄掀簾進來。衆人正躁動不安,見後門走進一個氣度華貴的俊美少年,站立在兩側的玄牧兵皆對其垂首行禮,便猜出這應該是軍中掌事之人,喧鬧聲立刻止住,齊刷刷朝他看了過來。瓊華混在人群中,也輕輕咬唇,撩開帷帽一角,目光楚楚注視着他。穆玄沉着臉掃視一圈,并未在堂客和瓊華身上停留,徑自越過衆人,朝阮筝那邊走去。自被阮筝帶人擒住,李香君便眼神呆木、神色僵直的盯着前方,既不辯解質問,也未做絲毫掙紮反抗之舉。穆玄掀開那層黑紗帷帽,将她雪顔打量了片刻,黑眸一沉,并無意外的道:“邪物已經跑了,這隻是她留下的一副傀儡空殼。”“空、空殼?”阮筝大驚,用手指往“李香君”鼻前一探,果然感受不到絲毫鼻息,霎時吓得退了一步,渾身汗毛倒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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