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引心在狂跳。車内,夭夭和柳氏的心也在狂跳。夭夭掀開車簾,恰看完漫天星辰如水,無聲照着大地,垂落滿地星光。空曠的街道上空無一人,唯獨城門樓上亮着點點燈火,隐約可見到守城士兵巡邏的身影。他們竟把柳氏救出了典獄司!像是做夢一樣!她心中抑制不住的有些雀躍,像是被放出籠子的鳥兒。“阿夭,你先下車,我有話同你說。”宋引的聲音在外面響起。氣息還有些不勻。夭夭與柳氏對望一眼。柳氏點了點頭,夭夭才推開車門,下去了。“是不是不好出城?”夭夭以為宋引要與自己商量出城的事。宋引搖頭,卻默默走開了。夭夭視線穿過他原來站着的地方,愣在了原地。不遠處的城門牆下,靜靜立着一個穿石青色襴袍、腰挂絲縧的少年,黑眸比天上的星子還要明亮,竟是穆玄。夭夭還在發懵。穆玄已朝她走了過來,在她兩步外停下,嘴角一揚,如往常那般笑道:“我與守城門的孟将軍有些交情,待會兒他會打開城門,給你們放行。”夭夭陡然睜大眼睛望着他。穆玄看着她眼睛,道:“我已讓人在城外準備好新的馬車,裡面有足夠的盤纏和幹糧。出城後,你們一路往南,不要停下。等過了蜀中再找落腳之地。我會修書給雲南的幹莫土司,讓他設法照顧你們。你們若願意,也可以由儋州出海。京中諸事,我都會安排妥當,若順利,也許過一兩年,公輸家冤案平反,你們就不用過逃亡的日子了。”“阿瑤。”穆玄望着眼前這張曾無數次出現在他睡夢中、寄托了他年少時無數寂寞與相思的少女容顔,忽越過那兩步距離,在她眉間印下輕輕一吻,道:“我希望你能快樂沒有遺憾的過完這一生。後會——有期。”巨大的城門像是剛剛蘇醒的睡獅,發出沉悶的鼾響,慢慢打開一條縫隙。宋引大步走了過來,道:“阿夭,我們該走了。”殿審天還沒亮。承清殿内卻燈火通明。惠明帝登基快有二十年了,承清殿就沒有這麼熱鬧過。殿内烏壓壓跪着一片人。跪在最面前偏左位置的是北衙禁軍統領尉遲寒。與他平行隔着五步遠的偏右位置,則跪着京兆尹府尹孫如海。兩人身後,又各跪着一片人。尉遲寒後面跪着五花大綁的夔龍衛督使季侯孫,再往後還有兩名粗布麻衣的石頭村百姓。最後面跪着一名北衙禁軍士兵,手裡捧着一塊約半丈高的朱紅木牌——赫然就是寫着“夔龍衛奉旨辦公,閑人勿近”一行字、被季侯孫插在田間的那塊木牌。孫如海後面跪着一名形容狼狽、烏紗帽都不知落到了何處的夔龍衛,正是今夜輪值的那名隊官,手中捧着一塊巴掌大小的朱紅色令牌。再後面則跪着那兩名今夜負責值夜的典獄司衙衛。皇帝依舊坐在最中央的禦案後,眼睛微微阖着。左下首的檀木圈椅内坐着一身紫色蟒袍的穆王,腰挎寶劍,神色肅穆。右下首的檀木圈椅中則坐着一身闊袖流炎袍的國師離淵。離淵顯露出明顯的疲累,滿頭白發披散而下,直垂在膝蓋上,連烏紗帽也沒戴。向來白皙光潔猶如瓷器的面部,竟隐約生了幾道發絲般粗細的細紋。“衛英還沒找到麼?”惠明帝沉靜的嗓音在大殿響起,眼睛依舊閉着。一個轄管整個夔龍衛所的大都督、一個肩負看守重任的夔龍衛副使,卻與關押在典獄司的重犯一起失蹤了。實在很難讓人不産生各類猜疑與遐想。跪在下面的尉遲寒立刻高聲答道:“禀陛下,末将已命北衙禁軍封鎖城門,全城搜捕。眼下還未發現衛都督蹤迹。”跪在一旁的孫如海也跟着禀道:“京兆府的衙兵也抽調出了一半,配合尉遲将軍找人。”惠明帝:“人犯呢?可有下落?”尉遲寒:“尚無。”惠明帝臉色陰沉了下去,慢慢睜開布滿血絲的眼,對左下首的穆王道:“姐夫,朕有些累了,你來替朕審吧。”穆王站了起來,先轉身對着禦案,朝皇帝恭施一禮,才轉回來,目光在殿中掃視一圈,落在尉遲寒身上:“尉遲将軍,你是在何處将季侯孫緝拿的?”尉遲寒:“回王爺,末将是在南郊石頭村村東的荒山上。”“為何将其緝拿?”“末将趕到時,季侯孫正帶着其手下強占村民新墾的農田、并肆意踐踏莊稼,毀壞豆苗近千棵。最可惡的是,此子還打着「奉旨辦公」的名義,辱罵鞭笞前來阻止其惡行的村民,在農田上掘出了一個五丈長、三丈寬、十丈深的大坑。名曰、名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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