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敖印有苦無處訴,想着再大點就好了,等兩人正式成了親,不怕沒時間建立感情——然而這一等便是數百年。
滄海桑田,連人間的王朝都更叠了好幾代,敖印被貶入凡塵遭受輪回之苦,而他的未婚妻,呵呵,已經心别有所屬。
而他所鐘情的對象,卻是自己在人間的一個分-身,固然殊途同歸,照理說敖印是沒必要生氣的,等事情說穿了,誤會自然能得以解除,那時兩人也能甜甜蜜蜜成婚。
可他一想起自己堂堂龍宮三殿下的身份,卻還比不過一個家徒四壁的窮書生,敖印-心裡便覺憋屈得慌。許是因為靈力漸漸充沛的緣故,他性格中隐含暴戾的一面也被激發出來,從他曾爺爺起,曆代龍君就沒一個性情平和的,像他尤其愛在雞毛蒜皮的地方置氣。有些事可以忍,可有些事,不行。
敖印非給這小鳥兒一點教訓不可,不能讓他輕易就如願了。
此時白啾已蠍蠍螫螫的走到床前來,低頭望了眼問道:“殿下,您身子好轉些不曾?”
那床帳是用鲛绡織的,輕盈而厚密,外頭人瞧不見裡間,裡邊卻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頭。
敖印不必擔心白啾認出他來,反而可以放心大膽的予以監視。
既然裝病,就得将戲唱足了。敖印使了個眼色,一個機靈的侍從立刻上前回話,做出愁眉苦臉的形容,“殿下想是在凡間吃了許多苦,身子骨總不見好,如今驟然回到龍宮,又難免有些水土不服。一日三頓的湯藥吃着,隻盼熬過這陣子便成了。”
為了演得更逼真些,他真個端了一碗湯藥來。
白啾看着那烏黑的藥汁不禁咋舌,他光是遠遠站着都能聞到一股濃重的苦味,可想而知喝進嘴會是什麼感受了。
原本他對未婚夫的同情還建立在虛無缥缈的道義上,現下則幾乎能感同身受了——還好他這幾年都沒生病。
白啾想自己總得表示一下禮貌,遂殷勤的将侍從手裡的貝殼碗接過來,一面噓寒問暖道:“殿下,要不要我喂你喝藥?”
敖印-心想這胖鳥兒到底是假天真還是真純情,知不知道這種舉動有多麼親昵。
殊不知白啾隻是想趁機拉近一下好感,好方便提出退婚的說辭——雖然他堅信三殿下也會樂意退掉親事,不過,事情圓滿幹淨的解決,總比鬧得大家都不愉快要好。
敖印-心中癢癢,雖然還想提前感受一下被未婚妻服侍的滋味,奈何現在還不到戳穿身份的時候,他隻能闆着臉,從帳鈎裡伸出一隻胳膊,“孤自己來。”
白啾将藥碗放到他手中。
敖印才呷了一口,隻覺苦澀鑽心,連舌頭幾乎麻倒。簡直混賬,要不是那侍從平日對他忠心耿耿,他幾乎懷疑底下人想趁機除掉他了!
裝病有必要裝得這般真切麼?
可惜白啾正在一眼不眨盯着,敖印為了維持形象,強忍着龇牙咧嘴的沖動,硬是将那碗苦藥喝得見了底,幾乎一滴不剩,可以說很大的犧牲了。
白啾卻滿懷同情的向他道:“殿下,那藥很苦吧?我這裡有家中帶來的蜜漬櫻桃,您要不要嘗幾粒?”
雖然是到龍宮做客,也不能兩手空空,這點禮數白家人還是很懂得的。
敖印:“……”
你為何不早說?那藥他都喝光了!
算了,擺譜擺到底,縱然胃裡饞蟲已被勾起,可為了維持高冷酷哥的風度,敖印隻能冰冷無情的道:“不必了,孤不愛吃甜食。”
反正見面禮沒有帶回去的道理,他可以等人去後再偷偷品嘗,那樣反倒更有滋味。
然而敖印就看到小胖鳥将兜裡的蜜餞果子掏出來,一粒一粒全都扔進了嘴裡,完全沒有留給他的意思!
雖然是他自己說不要吃的,可是……啊,忽然覺得心好累。敖印恨不得用被子蒙住頭昏然睡去,他覺得這趟裝病完全是個錯誤,理想中賢惠體貼的小媳婦沒看到,倒黴的反而是自己啊。
白啾此時卻流露出一點賢惠的迹象,居然關心起他在人間的經曆來,“殿下之前受了很多苦麼?聽他們說您散去一身靈力後,與凡人無異,那豈不是很容易受傷生病?”
敖印還是那副酷酷的表情,矜持答道:“還好,算不上十分艱難。”
白啾哦了聲,“那我便放心了。”
他想老龍君這般疼愛幼子,縱使将其貶入凡間,總也是托生在高門華第,再不濟也得富商之家,而不像他的意中人是個貧苦的讀書輩,連衣食都常常沒有着落,隻能靠變賣些字畫為生。
但正因如此,他反而更愛他了——白啾對于愛情隻有很少的一點概念,他多數的經驗都從街頭巷尾搜羅的話本裡而來,裡頭的主人翁多數為窮書生一類,以緻于在白啾的記憶裡,愛情與貧窘密不可分,好像沒有那幾堵四面漏風的牆就沒法心意相通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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