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中悲]襁褓中,父母歎雙亡。縱居那绮羅叢,誰知嬌養?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從未将兒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風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個地久天長,準折得幼年時坎坷形狀。終久是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是塵寰中消長數應當,何必枉悲傷!
【甲戌眉批:悲壯之極,北曲中不能多得。】
這首寫史湘雲的曲子,名為樂中悲,表面是說史湘雲的喜事極其短暫,轉眼喜事就變悲事。
襁褓中,父母歎雙亡。歎有不幸的意思,這裡直說史湘雲剛出生,她的父母便雙雙亡故了,這就直接導緻了她人生的“樂中悲。”
這裡的父母是另有所指,要對照寶玉的父母看,就能明白其中隐含的秘密。
绮羅叢指富貴家庭的生活環境。绮羅,絲綢織物。
霁月光風,雨過天晴時的明淨景象,這裡是比喻史湘雲胸懷開朗。耀玉堂,史湘雲的霁月光風,照耀的玉堂,是哪座玉堂呢?還記得前文分解護官符裡的“白玉為堂”嗎?
厮配得才貌仙郎,就是史湘雲曾配得一位相公衛若蘭。“厮配”句,是依據脂硯齋評注提到,史湘雲後與一個貴族公子衛若蘭結婚,這個衛若蘭隻在書中第十四回提到一次。
在因麒麟伏白首雙星一回,有庚辰脂批:後數十回若蘭在射圃所佩之麒麟正此麒麟也。提綱伏于此回之中,所謂“草蛇灰線,在千裡之外”。
“準折得”,折得,抵銷得。坎坷,道路不平的樣子,引申為人生道路上曲折多難。這裡指史湘雲幼年喪失父母寄養于叔嬸的不幸,和她一生遭遇坎坷不平。
雲散高唐,水涸湘江,這兩句中藏有“湘雲”二字,又說“雲散”、“水涸”,指湘雲早寡,也就是她與衛若蘭剛結婚,衛若蘭就死了。
雲散高唐是出自高唐賦的典故,傳說在巫山有位神女,旦為朝雲,暮為行雨。
有一天,楚襄王和宋玉到雲夢澤的台館遊覽,眺望高唐的景色,隻見唯獨它的上面有雲氣,聚集起來向上升,一下子又變了模樣,頃刻之間變化無窮。
楚襄王問宋玉:“這是什麼氣?”
宋玉說:“這就是所說的朝雲。”
楚王說:“什麼叫朝雲?”
宋玉說:“從前楚懷王曾遊高唐,有一天累了白天睡覺,夢見一個婦人,對他說:‘我是巫山之女,到高唐來作客的,聽說您遊高唐,願為您侍寝。’
懷王于是就留她同眠。離别時她對懷王說:‘我家在巫山的南面,高丘的土山上,早晨成雲,晚上成雨,每天早晚都在陽台山之下。’懷王第二天早晨觀看,果然和她所說的一樣。因而為她建了廟,稱作朝雲廟。”
曲子裡這句雲散高堂的雲就是史湘雲,散高唐就是史湘雲最終還是散于高唐地區,也就是巫山附近。
“這是塵寰中”句,塵寰,塵世,人世間。消長,消失和增長,猶言盛衰。數,命數,氣數
在最後一句後,有脂批說:悲壯之極!看到這句批語,我們應該能體會到,在史湘雲的最終結局時,是極度悲壯的,當我們知道她的最終結局時,也就明白脂批所隐指的事件了。
隻看判詞判曲,是不能完全破解人物的隐射的,所以還要結合全部的故事情節,一一求證過後,才能下結論。
在這裡,我們把這首曲子原來所吟誦感懷的内容,還原出來:
《歎大順軍》
幼年時,父母歎雙王。
縱做那小驿從,也把頭仰。
幸生來,英豪闊大寬宏量,
從未将兒女私情放心上。
好一個,百萬大軍上廟堂。
博得個沛上亭長,
闖出個地久天長。
怎折得,舉義時坎坷形狀,
終究是,雲散高唐,命喪湘江。
不過是,這人間,運數該當,
何必枉悲傷!
(最後一句模拟大順軍最後茅麓山之戰,面對死亡,從容自焚時所說,所以說“悲壯之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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