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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第1頁)

阿九略思索,狠狠咬牙,頓住步子想要躍上那株大樹,然而一陣暈眩感猛地襲來,她眼前一花,腳下一個踉跄重重摔在冰涼的青石地上,額角的汗水如注般流下。神智漸漸有些模糊,她頹然地仰頭倒下去。逃不掉,方才流了太多血,已經一點力氣都沒有了。都說人死後會入輪回,到了陰曹地府,閻羅殿上,人的因果報應都會一一應驗。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阿九無聲一笑,這荒誕無稽的一輩子雖說短暫,可跟着謝景臣,她也算應了&ldo;罪孽深重&rdo;這句話。那群黑衣人已經緊随而來,她靜靜地聽着愈發逼攏的腳步聲,認命地合上眼。其中一人大步上前,朝着阿九便要揮刀而下,然而令她不曾料到的,那刀尖在距離她半寸許的位置硬生生停了下來。她微怔,睜開眼,卻見那持刀男人的面目極度扭曲,眸子瞪得極大,仿佛看見了什麼極為可怖的物什。她因順着那人的目光望過去,卻見那人的手臂上不知何時纏上了一條通體碧綠的蛇,猩紅的芯子吐出來,鮮豔駭人。與此同時,一陣笛聲隐隐傳來,在死寂的夜色裡顯得突兀陰森。在阿九的認知中,笛一向是文人騷客所鐘愛的東西,附庸風雅,宛轉悠揚。然而這陣笛聲卻不同,它曲調詭異,帶着少許的異域風情,聽在人耳朵裡,教人毛骨悚然。愈來愈多的蛇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耳畔充斥着蛇吐芯子的聲響,她又驚又惶,猛地擡頭朝笛聲傳來的方向看,卻見高處的飛檐一角上立着一個白影,彩面戲服,長發如墨。吹奏蛇笛的,竟是方才菩提樹下梵唱的怪人!&ldo;蛇蠱?&rdo;那領頭的小童神色驟然變得凝重,思索了一番狠狠咬牙,&ldo;此地不宜久留,走!&rdo;話音方落,幾個黑衣人便縱身翻過了高牆,再沒了蹤影。她一陣怔忡,回過神後再擡眼,那着戲服的男人已足尖微動,從數丈高的檐角上來到了她身前。闊袖大袍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他施施然落地,從容不迫,仿佛尊貴與高傲都與生俱來。世上有一種人,美在魂魄,美在風骨。阿九晃神,隻怔怔地仰視他。原本以為他會對她說些什麼,卻并沒有。他隻是垂着頭看着她,靜默不語,以一種強者俯視弱者的姿态,目光沉寂,靜若深水。&ldo;你……&rdo;她張了張口,後頭的話卻半個字也沒說出來。後頸被人輕輕一擊,精準地落在某處穴位上,阿九隻覺得渾身一軟,眼前的一切便化作了一片虛無。☆、無留意阿九醒來已經時天邊已經泛起了白。每回的蠱毒發作,于她而言都是死裡逃生,昨晚亦如此。渾身疼痛不已,她貪婪地吸了幾口氣,揉着發脹的腦子撐身坐起來,目光環顧四周,卻霎時愣住了‐‐居然是她同金玉同住的屋子。這是怎麼回事?她心中生疑,使力地揉摁酸脹的眉心,努力回想昨晚的點點滴滴。自己從謝景臣那裡回來,半道上遇見了一個古怪的孩子,潛入府中的刺客,還有……忽地眸光微閃,她面上急速地掠過一絲詫異‐‐還有那個戲子打扮的怪人!記憶在某處被硬生生截斷,她隻覺得腦子裡似乎空缺了什麼。自己被那怪人所救,從那群刺客手下死裡逃生,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是怎麼回來的?她怎麼都不記得了……太陽穴一陣刺痛,阿九口裡溢出一聲痛呼,心頭隐隐有些不安。昨晚的一切都太過離奇,譬如那小孩子的來曆,譬如那菩提樹下梵唱的男人,他怎麼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和消失,還有那段似乎缺失的記憶……究竟是怎麼回事?小時候住在破廟裡,夜深人靜的時候便常聽那些老人唠些鄉間鬼話,彼時年紀小不懂事,聽起來沒什麼感覺,隻覺得刺激有趣。然而人一長大,顧慮的東西多了,害怕的也便跟着多了,這時沒由來地想起,居然令人寒毛乍立。難道她……真是撞鬼了不成?阿九心中思忖着,忽然房門被人從外頭&ldo;吱嘎&rdo;一聲推了開,她擡眼去看,是金玉打着哈欠走了進來,手裡還捧着剛打來的熱水,見她已經清醒過來,先是一愣,接着便放下熱水,上前道:&ldo;謝天謝地,姐姐你可算醒過來了,差點讓你吓死!&rdo;金玉挨着床沿坐下來,阿九因一把拉過她的手,&ldo;昨晚上我是怎麼回來的?我怎麼都不記得了。&rdo;&ldo;我也不知道,睡到半夜迷迷糊糊醒過來,你已經跟床上躺着了。&rdo;金玉顯然也一頭霧水,說着說着似乎覺得委屈,抽泣說:&ldo;你是不知道,昨兒晚上你渾身冷得跟冰塊似的,我吓壞了,想出去給你找大夫,可紅莺她們硬是攔着我,說過了門禁,誰都不能出府……我看她們一定是誠心的,太欺負人了,簡直不拿咱們的死活當回事!&rdo;她愈說愈傷心,眼淚鼻涕一股腦兒地往下流,哭得可憐兮兮的。阿九看了也覺得于心不忍,這丫頭人是傻了些,可心眼兒卻是真的好,相識不久,難得能這樣掏心掏肺對自己。因拍拍她的肩膀寬慰道:&ldo;别哭了,我這不是醒了麼,沒什麼大不了。&rdo;金玉别過臉去,拿手帕揩了把臉上的淚水,複回過眼來看她,吸了吸鼻子,從懷裡掏出個藥瓶兒來,一面拉她的棉被一面道,&ldo;把褲子挽起來,我給你上點藥。&rdo;不提還好,一提就覺得膝蓋鑽心地疼。阿九垂下眼,小心翼翼将兩隻褲腿挽起來,露出血肉模糊的雙膝來。原本白皙的肌理上烏青一片,有些地方破了皮,膿血混成一團,簡直觸目驚心。金玉眼底又紅起來,将藥粉小心翼翼地灑上去,一面道:&ldo;看你受了這樣的苦,大人的脾氣一定不大好……&rdo;說着稍停,歪着頭将眼淚揩在肩膀上,&ldo;藥粉上去肯定會疼,忍着點,想哭就哭出來……&rdo;阿九聽了覺得有些好笑,倒吸一口涼氣,忍着疼強扯了扯嘴角,道:&ldo;看你這副樣子,就跟被罰跪的是你一樣。&rdo;金玉瞪大了眼看她:&ldo;你這狼心狗肺的,我擔心你,你反倒取笑我!&rdo;她隻好妥協:&ldo;哪兒是取笑呢……&rdo;說着稍稍一停,忽然想起了昨夜的幾個刺客,複試探道:&ldo;金玉,昨天晚上,府裡可曾出什麼事?&rdo;&ldo;昨天晚上?&rdo;金玉一臉不明所以,&ldo;昨兒晚上好好兒的,沒出什麼事啊。&rdo;阿九皺眉,正想繼續問什麼,房門卻被人重重拍了幾下,砰砰砰,悶悶生響。阿九面色微變,朝金玉遞了個眼色示意她去開門。金玉微颔首,走過去拉開房門一看,立時拉下臉子來,語氣不善道:&ldo;你來幹什麼?&rdo;阿九側目看過去,見房門外頭站着一個清瘦的少女,以一種高傲的姿态斜眼睨着金玉,探首朝她身後瞥了一眼,喲了一聲,複慢悠悠道:&ldo;昨兒晚上鬧騰成那樣,這不還好好兒的沒死麼。&rdo;&ldo;你少在這兒說風涼話!&rdo;金玉滿臉惱色,兩手扣着門闩道:&ldo;沒事兒就趕緊走,這裡不歡迎你!&rdo;說完就作勢要關門,楊柳卻身子一歪擠了過來,背靠着門闆道:&ldo;小丫頭火氣倒挺大。别擔心,也不是什麼大差事。餘嬷嬷說今日府上要來貴客,要你們摘些玉蘭花送到廚房去。&rdo;&ldo;憑什麼每次的活都讓我們倆去,其它人呢?&rdo;金玉憤憤道,&ldo;況且阿九腿上受了傷,就不能讓她休息一天麼?&rdo;&ldo;讓你們去就去,哪兒來那麼多廢話,不幹活等着吃閑飯麼?&rdo;楊柳撣衣袖,豎起眉毛呵斥,&ldo;腿受了傷,手又沒斷,咱們相府可從來不養閑人!&rdo;&ldo;你……&rdo;金玉急了,正要開口同她争辯,阿九卻已經穿戴規整地走了過來。兩人的目光順着看過去,但見她面色恬靜背脊筆直,眸子望着楊柳,唇角含上絲莫名的笑意,話一出口卻是對金玉說的:&ldo;沒關系,不過摘些花罷了。楊柳跑了這麼一趟,總不能讓人空手而歸。&rdo;楊柳得逞,眼中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喜色,冷冷哼了聲,&ldo;算你識相,跟我走。&rdo;接着便衣袖一拂,轉身趾高氣昂地走了,帶起一陣風來。金玉疑窦叢生,這丫頭瘋了麼?以她的性子,怎麼會對一個楊柳言聽計從?因回過身來拉阿九的袖子,壓低了聲線道:&ldo;你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她擺明了欺負咱們倆!&rdo;她卻隻是伸手扯了往前一搡,&ldo;什麼葫蘆什麼藥,趕緊跟上去。&rdo;金玉皺眉,顯然被這丫頭的行徑弄得一頭霧水,隻得任她拉着自個兒的手,跟在楊柳後頭一路往院子裡走。春令天,多的是百花齊放萬木争春。這個時節正是玉蘭盛放的日子,雪色的花瓣綴滿枝頭,在清晨的風中迎風輕舞,陣陣清香四溢,吸入肺腑,令人心曠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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