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中的人聽見了響動卻并不回頭,隻冷聲道:&ldo;掌印真是膽大包天。&rdo;☆、34|413|趙宣對揖雙手,琵琶袖下露出一截白如瓷玉的手腕,佛頭塔與墜角叮當相撞,發出陣清脆的聲響,垂首掩眸,沉聲道:&ldo;奴才給公主請安。&rdo;請安?這話倒說得好聽,沒見過誰直沖沖闖進浴堂裡來請安的。阿九面上勾起個冷笑,微微側頭朝後看。他隐在迷蒙的白霧中,颀長的身形略略下傾,入目的是一副濃長的睫,高挺的鼻骨在眼窩處有些微的起伏,線條和緩而流暢,一筆帶不盡風流。她面上神色一滞,在那一瞬間隻覺這副眉眼熟悉得觸目驚心,隐約同記憶中的某張臉重合在了一處。眼中的驚詫同疑惑相交織,阿九又驚又疑,好半晌才稍稍平複心緒,别過頭,唇角勾起一絲漠然的笑,涼聲道:&ldo;這大晚上的,趙公公不好好在掌印值房歇着,反倒領着一衆廠衛擅闖我碎華軒,這樣目無本宮,可思量過後果?&rdo;&ldo;奴才無意冒犯殿下,隻是宮中有刺客潛入,奴才公務在身,照例搜查,還望殿下海涵。&rdo;他直起身來看她,清漠的眼在袅袅白霧中顯得有些迷離,像蕩染在清水中的兩點洇墨,緩緩道:&ldo;奴才全是為殿下安危着想。&rdo;阿九目光微側,不着痕迹掃一眼某處,旋即又收回視線,面上擺出副大為不悅的神态,冷着一張臉下逐客令,道:&ldo;那本宮就明明白白告訴公公,我從未見過什麼刺客,這白玉池藏沒藏人一目了然,公公看也看了搜也搜了,請回吧。&rdo;趙宣挑眉,眸光一轉望向那被重重帷帳掩映的浴池内間,眼角浮起一絲笑意,淡淡道:&ldo;殿下真的從未見過來路不明的人?&rdo;分明眉梢帶笑,眼底卻是一望無際的冰霜,像兩道淩厲的劍,即使是平靜的注視也教人毛骨悚然。阿九一陣驚惶,這人的目光像能穿透千層銅牆,直刺入人心底去。然而她面上仍舊強硬而鎮定,波瀾不驚道:&ldo;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覺得本宮說謊麼?&rdo;他一哂,如玉的指尖徐徐摩挲腕上的念珠,定定望着她,并不說話,隻是步子微動徐徐朝浴池走了過來。阿九沒料到他會走近,面色一變,下意識将身子往水中沉,隻露出一顆腦袋。再沒有比眼下這境況更令人尴尬的了,她在沐浴,渾身上下不着寸縷,萬幸水池中鋪滿了玫瑰花瓣,這才不至讓他從頭到腳一覽無遺。她心頭有些慌亂,在水中朝後退了退,警惕地瞪他,道:&ldo;公公想做什麼?&rdo;然而趙宣腳下步子一頓在池沿上停了下來,他垂着眸子,以一種居高臨下的角度俯視她,肩上的流雲披風微微拂動。阿九被他看得心頭發虛,心道這人可真怪,看着她一句話也不說,怎麼,比誰眼睛更大麼?她皺緊了眉頭,等了半天還不見他開口,便道:&ldo;公公還不走麼?&rdo;是時他移開了同她對望的眼,伸手拾起她落在地上的浴袍往前一擡,目光落在絹白的衣角,眼也不擡慢條斯理道:&ldo;殿下身上受了傷?&rdo;阿九眸光一閃,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卻見浴袍的下擺一角赫然凝着猩紅的一點,豔如妖花,鮮紅得刺痛人眼。仿佛是一記悶錘重重砸在印堂上,敲得人頭昏目眩,她一張小臉在刹那間蒼白如紙--血迹,一定是方才同老四說話時不慎沾上的。她大感懊惱,一個不慎被他拿了罪證,這可怎麼辦?她心頭焦急,絞盡腦汁思量對策,忽然靈光一閃,因咬緊了牙關拿指甲狠狠從手臂上劃了過去,尖銳的痛楚席卷而來,水中赤色萦染,如洇開絲絲縷縷紅線。額角泌出涔涔的冷汗,然而她面上仍舊淡漠而平靜,将手臂從水中舉起來,冷眼觑他:&ldo;這是修剪花枝時讓剪子給劃的,公公還有什麼想問的?&rdo;他挑眉哦一聲,尾音處上揚,目光輕描淡寫從她臂上的傷口處掠過去,最終望向帷帳後頭。夜風從窗扉外吹進來,重重簾幔在風中肆意飛舞。他寒聲道:&ldo;事關殿下安危,奴才不敢大意,還是搜查仔細為好。&rdo;說完腳下一動,直直便要朝那方過去。阿九大驚失色,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其它,從水中一躍而起,随手扯下梁上的帷幔裹身便朝趙宣擲出數枚毒針。他擡手揮袖,不費吹灰之力避開她的偷襲,毒針釘入背後的梁柱,入木寸許。她眯了眯眸子,劈手作刀直直朝他的後頸砍去,趙宣微側身閃過,足尖點地退開丈遠,面具上方的一雙眼睛陰寒徹骨,漠然看她,道:&ldo;奴才說過了,一切都為殿下安危着想,還望殿下别再一意阻撓。&rdo;&ldo;本宮也說過,&rdo;她斜眼觑他,學着他的口吻道:&ldo;這裡沒有第三個人。&rdo;他凜眸,眼底隐現幾分殺機,左手從腰間的司禮監牙牌上輕輕拂過。顯然,阿九注意到了他的動作,不由朝後退了兩步。大内行走的高手不配刀,往往在腰間纏軟劍,看這情形,他想對她動武?她自問武功不弱,這人卻能輕而易舉躲過她的毒針,不容小觑。正思量着,那人卻忽然對掖了雙手朝她深深作一揖,她微愣,又聽見面具後頭傳來的聲音極壓抑,低低道:&ldo;奴才再說一次,懇請殿下讓奴才搜查白玉池。&rdo;阿九唇角挑起個淡漠的笑,帶着幾分嘲弄的意味:&ldo;若是我不肯呢?&rdo;他略沉默,未幾又低垂了頭,雙手托高淡淡道:&ldo;那……還望殿下恕奴才無禮了。&rdo;話音方落,密集的毒針便如散花一般從前方投擲而來,她動作極快,招招狠毒至極,皆意在取人性命。趙宣挑起半邊眉毛,微凜目,一把鉗住她纖細的皓腕微微使力,聲音冰涼:&ldo;奴才無意冒犯殿下。&rdo;腕上的骨頭參差作響,似乎下一瞬便要被他生生捏個粉碎,阿九惡狠狠地瞪着他,呵道:&ldo;公公好大的威風,喚我一句殿下卻全拿我的話不當回事,我早便說過了刺客不在我宮中,你眼中還有我這個帝姬麼?&rdo;說着稍頓,眼風掃過去,趁着說話的當口兒一把将他腰間的軟劍奪了揮砍過去。趙宣的眸子半眯起,鉗制她手腕的五指松開,身子朝後略傾險險避過,側目看去,她手持利劍立在窗前,一頭如墨的青絲在夜風中肆意翻飛。身上的輕紗半濕半幹,嚴絲密縫地貼合着她曼妙玲珑的曲線。發上的水珠順着面頰滾落,滑過纖細的脖頸與精緻的鎖骨,沒入胸前若隐若現的溝壑中,再沒了蹤迹。他目光蓦地一黯,瞥一眼她手中的軟劍,下颔略擡,緩緩道:&ldo;殿下想殺我?&rdo;&ldo;我不想殺誰。&rdo;她抿抿唇,眸子定定看着他的眼睛,&ldo;隻是刺客确實不在碎華軒,公公隻要即刻離去,本宮既往不咎,權當今晚什麼都發生過,不會對皇父母妃提起半句。&rdo;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能聽出話外之音。她是欣和帝姬,父親是當今天子,母親是寵冠後宮的良妃,今日這個掌印這樣肆無忌憚闖入她宮中,隻要她一句話告到皇帝那兒,保管叫他吃不了兜着走。她這是在威脅他,希望他見好就收,不要得寸進尺。趙宣何等人物,怎麼會聽不出她話裡話外的意思,隻是阿九的如意算盤到底落了空,因為他隻是淡淡道:&ldo;奴才隻是秉公辦事。&rdo;好,好!這是吃了秤砣鐵了心要和她作對到底了麼!她冷笑一聲,火上心頭,手中的軟劍朝他狠狠刺了過去,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不過晃眼之間,那頭的趙宣卻已經沒了蹤影。阿九大驚,好端端的一個人,還能憑空消失麼!她惶惑,握着軟劍立在原地東張西望,忽然感到後頸處一涼,似乎有冰涼的呼吸拂過,她面色慘白一片,下一瞬便被人從後頭握緊了腰肢。盈盈一把纖腰,柔弱無骨,她身上的幽香一絲一縷鑽入鼻息,似能惑亂心神。他合上眸子微俯身,獸首面具抵上她光裸的左肩,冰冷的觸感凍得她一個顫栗。他的聲音沙啞得有些低沉,從背後傳來,暧昧得旖旎:&ldo;殿下好香。&rdo;握劍的手腕被他攥在掌心,微微一個使力,痛得阿九皺緊眉頭,軟劍從手中滑落,哐當一聲落在地上。她從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登時羞憤難當,發狠地掙起來:&ldo;趙宣!你竟敢對我如此無禮,不想活了麼!若被大家知道,定将你千刀萬剮!放開我!&rdo;他一哂,單手鉗住她将人摟得更緊,眸光瞥過從窗口處一躍而出的黑影,貼着她的耳垂徐徐道:&ldo;殿下千方百計地拖延,眼下她能趁機逃走,不是正合您的心意麼?&rdo;阿九渾身一僵,&ldo;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rdo;&ldo;殿下不是個會說謊的人,自以為瞞天過海,其實誰也騙不過。&rdo;他的指尖冷如冰霜,沿着她的頸項往下撫過鎖骨,來回輾轉,如描摹奇珍異寶,低聲道:&ldo;殿下最好别叫得太大聲,你這副模樣,叫人看見可有損皇家天威。&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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