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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頁(第1頁)

如此的偶遇誰也不曾料到,她有些納悶兒,紫禁城這樣大,乾清宮又處于中心地帶,能通達的長街小徑數不勝數,可見她和他是真的有緣,這樣都能撞個正着!她神色變得微妙,腳下的步子頓住,扇子從頭頂放下來有一搭沒一搭地打着,居然有些進退維艱。眼下怎麼辦?裝作沒看見麼?可方才四目相對,他顯然也看見她了!大大方方過去打招呼麼?她心頭又别扭得厲害,說來說去都怪金玉!有事沒事兒就在她旁邊說謝景臣喜歡她,一來二回,居然令她都有些信以為真了!心頭一番打鼓,他卻徑自過來了,朝她微微揖手見個禮,道:&ldo;臣給公主請安。&rdo;人都到跟前兒了,再躲也不能躲到天上去,阿九略定神,團扇擋着半張臉朝他微微點頭,&ldo;大人不必多禮。&rdo;他口裡謝恩,直起身後又朝她走近一步,随口道:&ldo;殿下也是去乾清宮麼?&rdo;這樣的距離有些暧昧,她心口一陣發緊,忽然就感到一絲慌張,口裡應是,&ldo;皇父召見,想來大人也是去乾清宮吧。&rdo;邊說邊拿眼風望金玉,眸光裡居然有些不知所措的意味。她局促不安,他卻是一副坦蕩自在的樣子,擡手一比請她先行,很是自然地對她提議:&ldo;既然如此,臣與殿下倒是同路,不如一起去。&rdo;&ldo;……&rdo;阿九不想和他同路,然而這麼多雙眼睛瞧着,駁謝景臣面子就是自個兒找死。她有些悻悻的,臉上擠出個幹巴巴的笑容來,萬分艱難地說個好,&ldo;既然如此,那就和大人一道去吧。&rdo;那頭金玉還在邊兒上興緻勃勃地觀望,瞧見她的笑容幾乎都想翻白眼了。笑得比哭還難看,這心口不一得也太明顯了吧!她不大理解,謝丞相如立雲端,這麼個秀色可餐的美人兒,和他走一路有這麼難受麼?兩個人并肩朝前走,誰都沒再開腔,徐徐的微風中那步伐緩慢,長街上是金光投落的人影,一高一矮相得益彰,一不留神就入了畫。乾清宮外頭的空地上停着鳳辇,阿九眸光一閃,神色忽然就變得凝重起來。看這模樣,岑皇後已經先到了。起先钰淺從司禮監那頭打探來了消息,說皇後那頭已經送了個替死鬼出來,就這麼将事情推了個一幹二淨。她覺得可笑,這些宮裡的貴主果然不拿奴才當人看。一面又有些可憐那死得冤枉的小太監,平日裡為主子做牛做馬不說,緊要關頭便是命也得交代出來。一面思忖着,耳畔卻傳來謝景臣的聲音,恭謹道:&ldo;臣恭請大家萬福聖安,老祖宗萬福金安,皇後娘娘萬福金安。&rdo;阿九心頭一沉,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已入了乾清宮正殿。因連忙垂下眸子規整心緒,視線所及是龍袍下擺的八寶立水,她定定神,恭恭敬敬朝主位上的三人見禮請安。&ldo;行了,都平身。&rdo;說話的是葛太後,語調平靜聽不出喜怒,指了指邊上的圈椅請兩人坐,一面吩咐侍立的宮人奉茶。&ldo;謝老祖宗。&rdo;阿九福了福,起身的刹那間略微擡眸,目光不着痕迹地掃過皇後。這位大涼的坤極端坐在太後身側,錦衣華服,眸光木木的沒有靈氣,不知落在何處,面色也蒼白得不尋常,看上去像是抱恙多時。自那日于碎華軒被謝景臣所傷,岑氏似乎一直有些古怪。她心頭隐隐覺得不對勁,卻也來不及深思,隻很快别過眼不再看皇後,又聽皇帝的聲音響起,語調平平道:&ldo;皇後,你罰帝姬跪于英華殿外思過,以緻欣和大病一場,究竟是怎麼回事?&rdo;皇後開口說話,字字句句卻格外别扭,面無表情道:&ldo;回大家,臣妾的确曾罰帝姬跪思己過,不過也隻一個時辰便讓人叫她回去了。是通傳旨意的奴才一時大意,這才引緻了這場誤會。&rdo;這麼大件事,鬧得宮裡宮外沸沸揚揚,如今卻隻用&ldo;誤會&rdo;兩個字便一筆帶過,顯然難以令人信服。皇帝滿腹疑窦,目光一轉看向帝姬,沉聲問:&ldo;欣和,你說呢?&rdo;阿九的面色微變,幾不可察。讓她說,可她又能說什麼呢?皇後既然敢颠倒是非,必然是做好了萬全的打算,人證物證說不定早都捏造了出來。單憑她一面之詞,恐怕也無力扭轉乾坤吧!她略沉吟,唇角勾起一個淡淡的笑來,溫聲道:&ldo;當日之事是兒臣有過在先,母後理應責罰。兒臣深信母後不會蓄意加害兒臣,既然母後已經說了是誤會,那兒臣便懇請皇父勿再追究。&rdo;皇帝心頭一動,歎道,&ldo;有其母必有其女,果然如你母妃一樣深明大義,着實教朕欣慰。&rdo;那頭父慈女孝,謝景臣卻由始至終不發一言,隻是眼皮子略擡看向太後,目光諱莫如深,不知所想。蜜蠟珠子在太後指尖流轉而過,仿佛是覺察到了什麼,她朝他回望過來,語調之中夾雜幾分得意:&ldo;謝大人有何話說?&rdo;他唇角的笑意寡淡莫名,輕撫纏在指尖的菩提子,垂首恭謹道:&ldo;大家與老祖宗不在宮中,卻對宮中之事了如指掌,千裡之外尚能運籌帷幄,臣心中敬佩不已。&rdo;太後捋念珠的動作驟然一頓,含笑道:&ldo;若不耳聰目明,萬歲爺同哀家如何坐鎮紫禁城。&rdo;說着目光看向皇帝,&ldo;這些日子皇後抱恙在身,多虧謝大人輔佐料理内廷之事,大家定要好好褒獎丞相。&rdo;這番話是你來我往的明槍暗箭,聽得阿九直冒冷汗。她在太後同謝景臣之間掃視一眼,眉頭微皺。當初在慈甯宮時曾與秦嬷嬷聊過幾句,聽她字裡行間的意思,太後應當極為重用謝景臣才是,可眼下這情形,怎麼兩人像有過節似的?正不解,一聲女子的尖叫卻平地乍起,尖銳的,刺耳的,凄厲如夜枭。阿九大驚,循聲去望,卻見皇後猛然從寶椅裡站了起來,大張着口,一張花容月貌極盡扭曲,指着前方顫聲道:&ldo;賢妃!你、你不是死了嗎……你别過來,别過來!&rdo;邊說邊驚惶失措地往皇帝那頭跑,哭喊道:&ldo;大家,大家救我!大家!&rdo;賢妃?賢妃早死了好幾年了!皇後娘娘怎麼會忽然提起賢妃,這青天白日的,見鬼了不成!皇後如癫似狂,看得殿中衆人悚然大驚。阿九心頭一陣駭然,側目看謝景臣,他的面色仍舊波瀾不驚,眼底的平靜幾乎觸目驚心。她霎時明白幾分,因定定心神凜眸呵道:&ldo;皇後娘娘瘋魔了!快護駕!護駕!&rdo;話音落地,立侍在皇帝身旁的李三金當即回過神來,幾步擋在了皇帝身前。謝景臣極緩慢地轉動指尖的筒戒,半眯了眸子寒聲道:&ldo;還不将皇後娘娘拿下!&rdo;内侍們如夢初醒,當即幾個箭步上前,扣了皇後的雙手将她摁在了地上。地上的女人仍舊不肯消停,面色誠惶誠恐,瞪大了眸子凄厲道:&ldo;賢妃!不是我害死你的!那碗燕窩我本是給良妃備下的,是你自己作孽誤食!怪不得我,怪不得我……&rdo;&ldo;一幫不中用的東西,皇後娘娘身子不适,還不快扶她回宮休息!&rdo;葛太後面色極為難看,一面斷喝一面起身,伸手便要去捉岑婉,然而卻被人半道上給攔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寒聲道:&ldo;皇後娘娘情形不好,老祖宗可靠近不得。&rdo;太後目眦欲裂,怒不可遏道:&ldo;丞相好大的膽子,連哀家都敢阻攔了嗎!&rdo;&ldo;丞相所慮極是,老祖宗可千萬得小心,别被這瘋婦傷了才是。&rdo;起先受了驚吓,宣帝說話的聲音還有些發虛,清清嗓子定定心神,凜眸望向地上的女人,沉聲道:&ldo;四年前賢妃中毒身亡,看來不是禦膳房失職大意這樣簡單。&rdo;&ldo;……&rdo;阿九冷眼打量皇後。堂堂的一國之母被幾個内監摁在地上,鳳冠落了,發髻散了,灰塵撲了滿嘴滿面,雙目裡頭又驚又恐,看上去狼狽至極,再尋不見一絲端莊美麗的影子。皇帝略沉吟,道:&ldo;皇後這模樣,看來一時半會兒問不出什麼來。丞相一貫見多識廣,可知皇後所患何症?&rdo;謝景臣對揖了雙手朝皇帝微微弓腰,涼聲道:&ldo;回大家,依臣所見,皇後娘娘……似乎是沖撞了陰魂。&rdo;殿外再熱烈的熾光也教人發冷了,殿中諸人被&ldo;陰魂&rdo;二字噎得說不出話來,隻覺得頭皮發麻,渾身上下的汗毛都林立起來,一個個地面面相觑相顧無言。陰魂……可不是麼?皇後能瞧見一個死了四年的人,不是撞鬼是什麼?尤其她方才那番話,更是坐實了與賢妃的死脫不了幹系!衆人心頭欷歔,不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種因得果,如今冤魂找上了門兒來,隻怕是要索命了吧!葛太後氣得渾身發顫,掌心裡的念珠幾乎都要碎裂般。岑氏是一國之後,若是尋常病症,自己背後使把力,要保下來還是不難的。可涼人最忌憚鬼神,這麼個沖撞陰靈的名頭安下來,那就是将所有活路都給封死了,即便不被處死,隻怕也是幽禁冷宮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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