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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這個吓人？那還有哪個吓人？玢兒愈發糊塗了，&ldo;您怕什麼啊，明兒一過，您被賜了位分，今後在紫禁城裡您就是主子他就是奴才，東廠的人壞都壞在骨子裡，面兒上也不敢對您怎麼着啊不是。&rdo;&ldo;……&rdo;這丫頭是不知道嚴烨能無恥到什麼地步！禮義廉恥什麼的于那個廠公簡直是身外之物好麼？妍笙無奈地歎出口氣，翻身仰躺在牙床上，唏噓道，&ldo;罷了罷了，時候不早了，我要歇了。&rdo;玢兒聞言哦了一聲，麻利地從杌子上站起來去替她放床帳，邊問，&ldo;小姐，錦被裡的湯婆子還暖和不？&rdo;妍笙懶得動，隻伸出白嫩嫩的右腳丫子蹬了蹬，颔首，&ldo;暖着呢。&rdo;雲層漸漸地被寒風吹得散開，藏在雲後頭的月亮也便亮堂堂地露了出來，月光皎白，枯樹的枝桠在青石地上映出些許輪廓，暗影拂動，有幾分斑駁清冷的意味。&ldo;什麼？瘸了腿都能進宮？這根本不符規矩！&rdo;驚乍乍的嬌客聲音從翠梨園的廂房裡頭飄出來，江氏被女兒這聲大嗓門兒吓得魂兒都落了一半，連忙去捂她的嘴，無名指上的翡翠琉璃金戒指映襯着陸妍歌白皙的面龐，更顯得熠熠生輝華美非常。&ldo;小祖宗，你就不能小聲點兒麼？&rdo;她壓低了聲音責難。陸妍歌憤憤不平，一把将母親的手拽下來，皺着眉嗔道，&ldo;他們敢做還怕人說麼？&rdo;&ldo;上回你使了個什麼損招兒，就為了不讓嫡出的那個入宮，可結果呢？&rdo;說起來就是氣，江姨娘恨得牙癢癢，&ldo;讓人捉了把柄拿了小辮兒，要不是我在老爺面前說爛了嘴皮子，你還不被夫人活活扒下一層皮！&rdo;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她就更生氣了！陸妍歌悲憤交加又覺得委屈，說着說着竟哭了起來，&ldo;母親，父親怎麼能這樣偏心呢？從小到大什麼好兒都是妍笙的，我什麼都是撿她剩下的，這回她摔了腿，父親怎麼就沒想着讓我替她進宮呢？同李家攀親帶故什麼的，我也姓陸啊！&rdo;真是太傷人了！宮裡應選世家女的規矩大家都知道，身上有點傷痕都是不行的，父親敢讓妍笙去，想必是花了大工夫打點好了，甯肯費這麼多心思也不願意讓她頂了妍笙，真是氣死人了！江氏見女兒哭得傷心，也是不忍，撫着妍歌的肩寬慰她，&ldo;我都聽說了，那日東廠的督主來過了咱們府上，說是要妍笙入宮是皇後娘娘的意思，還代皇後去探視了妍笙的腿傷。&rdo;&ldo;皇後？&rdo;妍歌一怔，擡起淚蒙蒙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江氏，&ldo;妍笙什麼時候和皇後有交情了？&rdo;江氏也覺得奇怪，然而事實擺在眼前，讓人想不信都不行，隻得無奈地搖頭，歎道，&ldo;我哪裡知道呢？&rdo;既然是皇後的意思，還是東廠督主出面兒說的，妍笙進宮這樁事兒就算是闆上釘釘怎麼也撼不動了……那她呢？妍歌突然對自己的未來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懼，她永遠都無法忘記那日秦夫人對她說的那番話‐‐&ldo;也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麼身份？一個妾生的種還敢在我面前造次！你以為老爺寵你愛你麼？哼，我告訴你，将來你婚配到哪家全是我這個主母說了算，你最好給我識相點，别再給你長姐使絆子，否則惹惱了我，莫說是皇親貴胄，便是個尋常富貴人家我也不給！&rdo;上回的事已經讓主母恨透自己了，她今後還如何是好呢？眼看着及笄就要到了，夫人會怎麼對付自己她根本不敢想。越想越害怕，妍歌哭得快要岔氣兒一般，&ldo;母親，這可怎麼辦呢，替妍笙入宮是女兒如今唯一一條路了啊……&rdo;江氏心疼不已，将女兒抱在懷中安撫着，一雙美眸微微眯起，緩聲說，&ldo;我已經在妍笙的陪嫁丫鬟裡頭插了人，明日入神武門，定叫她好好消受消受咱們的大禮。&rdo;？☆、樹大招風?元光一十六年臘月初五，黃道吉日。妍笙的左腿仍舊不便利，扶着玢兒的手緩緩從松風園裡頭走出來，立在沛國府空曠的院落裡仰起頭看天，雪早已停了，天際放晴，可以看見無比湛藍的天，藍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沒有一絲雲彩，偶爾有大雁成群結隊地飛過。鴻雁高飛，是難得的吉兆。秦夫人眼眶紅得厲害，拿着絹帕不住掖眼角揩鼻子。自己疼了十五年的寶貝閨女就要入宮了，任是哪個母親也舍不下。她腳下的步子動了動，朝妍笙走近幾步，面上原是笑着的，可一擡眼瞧見女兒眼中的赤紅，登時便忍不住了，淚珠子斷了線一樣流出來。誰都知道今日一别意味着什麼，紫禁城同沛國府相距如此近，卻是真的咫尺天涯了。王孫閥閱家的女兒入了宮，一旦被留下牌子賜了位分，就是宮妃，若無皇帝特許是不得離宮的。愈是想愈是難過，秦氏将妍笙抱進懷裡，哽咽着道，&ldo;再多的話前日夜裡也都說過了，母親舍不得你，卻又不得不舍，女兒家大了便要嫁人，你也快别哭了。&rdo;同上一世何其相似啊，妍笙伏在母親懷裡哭，腦中沒由來地就又想起上一世陸家的悲慘命運，竟越哭越傷心，直瞧得玢兒和幾個平日伺候妍笙的婆子也開始流眼淚。沛國公心頭也不好受，雖安排女兒入宮最初是他的主意，可到底是打小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明珠，此番自然怎麼也舍不得。然而他是一家之主，女人們哭哭啼啼，他再不舍也要狠下心來，便開口道，&ldo;好了好了，能入宮侍奉皇上是咱們沛國府的福氣，這是天大的喜事，哭什麼？&rdo;聞言，秦氏心中稍稍緩過來幾分，到底是沛國府的主母，方才哭過了一陣子也算發洩過了，再多的傷心不舍也隻能往肚子裡咽，今兒是妍笙入宮殿試的大日子，她不可亂了方寸。心頭思量着，她的已經拭幹了面上的淚迹，攏攏妍笙的肩，哽咽道，&ldo;我的兒，别傷心了，又不是再也見不着面，你父親同嚴廠公相熟，今後你若思念我們，便托嚴廠公想主意，他會有辦法的。&rdo;妍笙心頭一沉，正要開口，陸元慶卻又說話了，頗有幾分放心不下的意味，&ldo;你母親說的是，你自幼頑劣，入了宮可不能像在陸府這樣。我已托了廠公大人照拂你，你年幼無知，大事拿不了主意便去請廠公指點，萬萬不可魯莽行事。&rdo;她抽了抽嘴角，心中冷笑了幾十聲，卻也不敢反駁什麼，隻悶着頭應是。江氏同陸妍歌立在一旁裝模作樣地抹眼淚，不着痕迹地掃了一眼跟在妍笙身旁的一個梳雙髻的小丫鬟。陸彥習始終立在台階上頭，終究還是忍不住走下了台階朝妹子走近幾步，望着妍笙嗫嚅了半晌，才說出一句話來，&ldo;進宮之後萬事小心，别去輕易招惹人，不過也記着，若是有人敢招惹你，沛國府家的嫡長女也不能任人揉捏的。&rdo;她知道自家這個兄長的脾氣，旁的話一概不會說，平素裡待自己嚴苛如父，卻是真真地心疼她。妍笙抿抿唇，咽下又要奪眶而出的淚花兒，含笑颔首道，&ldo;知道了，大兄。&rdo;正話别，府門外頭候着的小厮卻小跑着過來傳話，弓着身恭敬道，&ldo;東廠的大人們來迎大姑娘了。&rdo;陸元慶心中一陣酸楚，吸了吸酸溜溜的鼻子背過身，拂手沉聲道，&ldo;送大姑娘出府。&rdo;玢兒攙扶着妍笙緩緩朝沛國府的大門走，妍笙擡眼看了看頭頂上方的天色，這樣的晴好美麗啊，不由沉聲歎出一聲氣，自己将來的命途卻是一片的晦暗莫名。父親母親要她事事請示嚴烨仰仗嚴烨，俨然已經将那個廠公當做了紫禁城裡陸府最能信任的人。可事實如何，卻隻有她一個人知道。位于紫禁城北方的神武門前已經立了好一群人，有各地奔赴臨安候選的閥閱女，也有宮裡來欽點名冊的司禮監太監，黑壓壓的一片。忽地，遠遠兒傳來一陣車軸滾動的聲響，馬蹄的達達聲極有節律，衆人均不約而同地朝着聲響傳來的方向望過去，隔着老遠兒便瞥見了車簾上繡着的大蟒，面目猙獰氣勢如虹，眼尖的立時便認出來是東廠廠公專用的車辇，不禁心口一滞，連忙垂下了頭大氣不敢出。東輯事廠在大梁惡名遠揚，臨安本地的世家女還算好的，跟着自家父兄偶爾也能得見嚴烨一面，知道他生得容光勝雪也便不那麼怕。可外地來的就不同了，東廠全是些吃人血肉的東西，設大獄迫忠良，而那個提督東廠的督主該生得多猙獰粗莽啊……衆女皆是不着痕迹地拿眼風去瞄那停下來的車辇，然而意外的，衆人并沒有聽到預想中的通傳，而是一個模樣俏麗的小丫鬟從那帷車簾後頭輕盈盈地下了車。候選的女郎們暗暗嗟歎，這丫鬟周身的這衣料已經是不俗的上品，車裡坐的必是個顯赫世家的小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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