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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綠的草兒被雨水沖刷得彎了腰，她踏着寸寸青草行至韓昭儀面前，緩緩蹲下了身子，輕聲道，&ldo;昭儀。&rdo;&ldo;……&rdo;韓昭儀空洞的瞳孔裡映入南泱的臉，卻并沒有說話。南泱伸手覆上她冰冷的手，眸子望向她懷中的靈越，含淚朝她微微一笑，緩緩道，&ldo;昭儀，隻有你好好活下去，帝姬在天之靈，才會安息。&rdo;情生靈越帝姬下葬那日仍舊是下着傾盆的雨。南泱立在窗戶前，眼睛裡頭卻沾着幾絲陰骛。今年秋天的雨水實在太多，直下得整個皇宮都有幾分壓抑，臨近冬日的時節，萬物都有些蔫，宮裡的日子仍舊照常過。小帝姬逝世，皇帝同韓昭儀到底是生父生母，一時間自是沒法兒從悲痛裡頭走出來，而宮中的其它人卻不同，許茹茜的肚子愈發大，身子重得連宮門都甚少出，衆嫔妃關心的便不再是帝姬溺水身亡。正出神地想事情，身後的門卻被推了開，明溪的聲音便傳過來，&ldo;娘娘，江路德方才來過了，說是今夜咱們宮裡掌燈。&rdo;南泱眼也不擡，眉頭輕蹙，背對着身後入門的人說道，&ldo;知道了。&rdo;明溪瞧着她的背影，心中有些不忍，便上前幾步又道，&ldo;娘娘，帝姬的事您就别想了，今晚皇上要來，見着您這副模樣，他心頭就更不是味兒了。&rdo;&ldo;……&rdo;她合了合眼歎出口氣，便望向明溪徐徐道，&ldo;靈越帝姬那樣聰明伶俐的孩子，便這麼無緣無故地沒了，若說是她自己跑到了寒波湖落了水，我是不信的。&rdo;&ldo;不信又能如何呢？&rdo;明溪道，&ldo;皇上處死了那日與帝姬有所接觸的所有宮人，不也沒查出個什麼來？&rdo;&ldo;我隻是可憐那孩子才那麼小，便成了這裡的一縷亡魂，她才三歲。&rdo;話說到這裡，南泱心頭又是一陣痛楚。&ldo;娘娘，&rdo;明溪歎息着走到她跟前，伸手握住她的手，沉聲道，&ldo;皇上再過會兒子便要來了，奴婢服侍您沐浴吧。&rdo;戌時許，皇帝的身影果然便出現在了蘭陵宮門前，江路德打着燈籠躬身在前頭領路，拂子一揚便高聲地呼了句&ldo;皇上駕到&rdo;。萬皓冉的眉目之間隐隐透着幾絲疲态，清冷的眸子裡頭布滿了血絲，自帝姬溺水那日起，已是連着數晚未曾睡得個好覺。南泱着了睡袍便邁出了寝殿，一眼望見那個玄色的身影，便垂了眸子恭恭敬敬地朝他見禮，聲音淡漠，&ldo;臣妾參見皇上。&rdo;&ldo;平身。&rdo;萬姓皇帝今日似乎很是疲累，他随意地擺手，便繞過南泱踏入了内殿，衣衫帶起一陣風來，便有酒香隐隐飄出。南泱望了一眼内殿，又去瞧江路德，聲音壓得極低，&ldo;皇上今日飲酒了？為何他面色那般難看？&rdo;&ldo;回娘娘，&rdo;江路德仍舊躬着身子，低低道，&ldo;您還是自個兒問皇上吧，咱們這些奴才的怎麼能曉得。&rdo;&ldo;……&rdo;南泱聞言便擺了擺手，接着便旋過身子朝内殿走去，江路德同明溪則朝着恭恭敬敬地行禮，接着方才低着頭緩緩退了出去。寝殿的燈火有些暗淡，整個屋子顯得陰沉沉的，她望了一眼，隻見一個身量颀長的人端端地立在殿中的一方，卻是整個陷在燭火的陰影裡，教人看不真切。她心頭略微思索，腳下的步子動了動便要去将燭火點亮些，可手還沒碰着火折子，皇帝卻沉聲開了口，語調裡頭透着幾絲古怪。&ldo;就這麼暗着吧，太亮了有些晃眼睛。&rdo;聞言，南泱手上的動作一滞，心頭生出幾絲不解，卻仍是放下了火折子，遲疑了瞬，又朝着那人影緩緩走了過去，就在距離那人約莫三步遠的地方，他卻又說話了，&ldo;要說什麼話，你就在那兒說吧，别再近了。&rdo;&ldo;……&rdo;南泱整個人立時便定在了原地，今日這人真真是太奇怪了，一言一行都教人有些弄不明白，倒是教她心頭生出了幾分隐隐的不安。&ldo;皇上，你怎麼了？&rdo;她試探着開口問了一句，眉頭微微地擰起一個結。&ldo;……&rdo;那頭半天沒有反應，暗沉的陰影裡頭，那人的身子緩緩動了動，好半晌歎出口氣來，語調仍是沉悶，道，&ldo;今日事多，有些乏了。&rdo;&ldo;既然乏了就早些休息，&rdo;她心中隐隐地便明白了些，也不再多問，隻是柔聲朝他道，&ldo;臣妾伺候皇上更衣吧。&rdo;那人又是一陣沉吟，好半晌方才應了句&ldo;也好&rdo;，這才徐徐地從陰影裡頭走了出來，南泱這才瞧見，他的神态很是疲憊，眼瞳血絲萦繞泛着微紅，整個人瞧上去很是有幾分憔悴。她動了動身子上前幾步，便嗅見那人身上的酒氣，萬皓冉目光淡漠地望着一處，任她将自己的外袍脫去，隻着了一件中衣便坐到了床榻上，她的頭垂着，所有的表情都被長長的青絲遮掩，手上又動了動，便為他脫去了雲靴，這才緩緩直起了身子。他面上仍舊沒什麼表情，身子微動便上了床榻躺了下去，頭朝裡，始終未曾有過一句言語。南泱瞅了萬皓冉半晌，方才也脫了繡履上了床，放下了床帳，掀開錦被躺進被窩，翻了個身子側卧着，兩人皆是背對着對方沒有說話。帝姬的死對他的打擊有多大，她可以想象，隻是如今這情形，他不願多說，她自也不會多問。一陣難耐的沉默過後，南泱聽見枕旁的人低聲地到了一句話，&ldo;靈越的小名，叫做歡兒。&rdo;他語調平靜，狀似帶着微醺的淺醉，分明是很不經意的一句話，卻直直地敲入南泱心底，她的眸子動了動，沒有出聲，隻靜靜地等着他的下文。&ldo;她出生不久時，不似其它孩子總是哭鬧，她很愛笑，臉蛋兒上有兩個小酒窩，很是可愛讨喜……&rdo;萬皓冉背對着南泱，清冷的眸子因着上腦的酒勁有了一絲迷離，微微地合着，薄唇輕啟，似是帶着幾分笑意，又道，&ldo;朕很喜歡她，她是朕的第一個帝姬，朕的第一個孩子。&rdo;他的語氣之中流露出濃濃的寵溺，她從來不曉得他竟也能有如此親切的一面，一時間有些怔，緩緩地翻過身子望着他的背影，心頭有些微堵。&ldo;她足歲的那年，朕當着衆人的面說過，待她年滿十五及了笄，便封她為長公主，賜封号錦華，朕要她錦衣玉食，一生榮華。&rdo;說罷他微微頓了頓，聲音更為低沉，&ldo;當年的承諾，如今卻提前了這麼多年便兌現。&rdo;&ldo;……&rdo;南泱被他話語中深切的悲哀所動，隻覺眼眶一濕，便有一行水順着面頰沒入了枕巾。萬皓冉微醺的眸子緩緩掙了開，裡頭已是一片赤紅，他動了動身子，便将頭深深地埋進南泱溫熱的頸窩，鼻尖盡是她沐浴後的淡雅體香，隻覺心中的悲楚似是淡去了幾分。&ldo;皇室的悲哀便是如此，朕對不住靈越，也對不住韓昭儀，&rdo;南泱隻覺頸項傳來一陣濕熱，心中蓦地便湧起一股不忍，雙手緩緩地擡了起來，輕輕地放在皇帝的肩上，又聽見他的聲音似是有了幾分哽咽，沉聲道，&ldo;天下是朕的，可朕也是天下的……&rdo;她放在他肩上的手緩緩收緊，隻覺心中一痛，話一出口，連聲音都不似平日的淡漠，柔聲道，&ldo;皇上，你醉了，早些休息吧。&rdo;&ldo;南泱……&rdo;皇帝伏在她的頸間，忽地喚了聲。&ldo;怎麼了？&rdo;她眼角噙着一絲淚光，聲音仍舊輕柔，輕聲應他。&ldo;若三年前的你便是如今這樣子，興許一切就都會不同。&rdo;他腦子暈沉沉的，口中含糊不清地問道。&ldo;……&rdo;南泱雙眸微動，半晌方才低低地應道，&ldo;也許吧。&rdo;&ldo;朕要問你一個問題……&rdo;他唇角勾起一個淡笑，隻覺腦子愈發地沉重，話到最後，聲音卻已低得教人聽不見，便在她的懷中沉沉地睡了過去，呼吸漸漸均勻起來。&ldo;……&rdo;南泱的右手撫過皇帝的發，被他身上混着酒香的龍涎籠罩着，隻覺腦子都有些暈暈然，睨了一眼窗外，隻見外頭的夜已深沉，她心頭輕歎着緩緩合上了雙眸。窗外月色照入，榻上的兩人相擁而眠，枕上的發絲糾纏在一起，竟是出奇的和諧美好。翌日清晨，南泱頭一回沒人叫喚就醒了。她睜着雙眸打望了一番身旁，果不其然，皇帝又一次沒了影兒，那人晨間總是氣得很早，至于早到什麼程度，南泱覺着，可能隻有打鳴的雞能同他一比。隻是，若把堂堂一國之君拿去跟打鳴的雞比，似乎又有些不大妥當，她揉了揉額角，腦中一番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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