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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歎息一聲。忽而回身，定定看她：&ldo;……陳小姐，我锺意你。&rdo;不是十七歲的陳昭同學，不是後來刻意生疏的工作關系，他與她，此刻坐在平等的位置，用一切世俗男女，普通的稱呼，他稱她一句&ldo;陳小姐&rdo;。&ldo;我并不太懂，這世界上的好夢難圓，通常要多少關卡。我隻是想要問你‐‐&rdo;陳小姐。如果我說，我不想你再這樣孤立無援，不想你逞強，不想你……以後不在我身邊。如果我，願意讓你越飛越高，看見廣闊藍天，而無論我走多遠，也一直等候你停留的時刻。&ldo;陳小姐，&rdo;他摩挲着那紙頁，輕而又輕的聲音，排演過無數遍的措辭，到最後，不過一句，&ldo;不如我們，從頭來過。&rdo;安定片的藥效來得……相當準時。鐘邵奇看着眼前靠着椅背，兩眼皮上下打架、滿臉迷迷糊糊的陳昭，有些恍惚，思忖着，自己剛才說的話，她到底聽進去了幾分。卻到底是歎息一聲，伸手攬住她脖子，把被壓住的西裝掉了個個兒，蓋住她還有些沒幹透的上衣，想了想，又把後座上的備用西裝也拆開，雖然滑稽，好歹兩件比較保暖。做完這一切，他伸手，撥開她頰邊亂發，頗有些無奈苦笑的意味，說了句：&ldo;陳昭，你怎麼每次都睡得這麼及時？&rdo;當然沒人接話。她呼吸綿長，在&ldo;陌生人&rdo;的車上，在&ldo;陌生人&rdo;的身邊，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穩。=仿佛做了很長很長一個大夢。陳昭一個小雞啄米，沒控制住昏昏欲睡，順勢這麼往下一栽，險些撞到‐‐耀中天台上，那張特意擺來供她學習，準确來說，供鐘紹齊教她學習的課桌。好在一旁飛快在課本上劃着重點的鐘同學，似乎已經形成條件反射，及時單手伸出，堪堪托住她下巴，這才止住動作，讓她保住了自己那漂亮的瓜子臉輪廓。他沒說話，習以為常地收回手，繼續劃重點。留着陳昭一個激靈，猛地回過神來。四周是熟悉的耀中天台，十八歲那年，鐘紹齊常常在這給她補課。她揉揉眼睛，往下一看。課桌上擺着一張白紙，最上方，是鐘紹齊龍飛鳳舞的字迹：&ldo;已知x&is;r，求證：ex&;x+1&rdo;。耳邊，也是十八歲的鐘同學話音淡淡，眼也不擡，同她說話。&ldo;這是最基礎的證明題，上次十三校聯考的卷子，第16題，出了一個跟這一模一樣的送分題，當時我教過你四種方法。&rdo;&ldo;你隻要寫出來最常規那一種，&rdo;說話間，他把她曆史書上重點畫完，放回原處，複又把地理書攤開眼前，&ldo;……最常規的求證，就可以得滿分。實在不行，你用列舉法或者三維空間畫圖，給分少，但是至少基礎分能拿到。&rdo;她腦子裡漿糊一片，點點頭，握住筆，工工整整，寫了個&ldo;證明&rdo;。陳昭：&ldo;……&rdo;證，證明個啥？沒了下文。又是好半天。等到文綜的書上重點都被折滿了邊邊角角，黃色熒光筆的寫寫畫畫比她平時上課做筆記留下的痕迹還多，鐘紹齊終于把一摞書整理好，塞回她書包。熒光筆從手側伸過來，筆尖點題，他問了句：&ldo;陳昭，有這麼難嗎？&rdo;陳昭輕咳兩聲。末了，聽得耳邊一聲歎息。少年身上蘇煙的川貝藥香混雜着某種檀木香氣，向她微微靠近，手肘與手肘之間，不過一指距離。第四次，他從頭教她，一點一點，從題目講起，&ldo;設f（x）=ex-x-1，那導數是？&rdo;她用盡畢生學識，顫巍巍寫：f&rso;（x）=ex-1。&ldo;對，你寫的不是很好嗎，&rdo;他察覺到她緊張，不着痕迹地放緩了語氣，&ldo;看題目，他說要在x屬于全體實數的情況下求證，有沒有印象？對，分三種情況，等于0，小于0，還有什麼？對，往下寫‐‐&rdo;這天的最後。陳昭背着一書包沉甸甸的課本，身上披着鐘紹齊的校服，在保安疑惑的眼神中，和這位光明正大徇私的鐘同學一起，走出校門。洛家的司機早已經在路邊等候多時。陳昭忙把校服脫下，物歸原主。末了，在原地躊躇半晌，還是擡頭，說了一句，&ldo;明天期末考，但下禮拜六……我的意思是，咳，鐘同學，我26号過生日，十八歲生日，你到時候會不會在上海？&rdo;鐘紹齊正把校服搭在手腕。聞聲低頭，瞄過她有些扭捏的、不住摩挲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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