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毓同一衆宮人在宮牆底下等了許久,直到腳脖子都站得發酸,才觑見兩個主子從遠方緩緩走了過來。緊着的心口總算舒緩上幾分,她們暗自思量,腳下一動連忙朝皇後迎上去,捕捉痕迹上下打量一番,見毫發無損,方算是完全松下一口氣。沉錦心頭有些迷惘,不明白事情怎麼會突然變成這樣。自她來大胤和親,就是在一步步走投羅網,慕容弋設下一個天大的局,她隻是萬千棋子中的一顆。他是個野心勃勃的帝王,大胤的江河土地滿足不了他的,所以他要征戰,也要屠殺。雖然不曾直面過戰争,然而她卻曉得戰争是多麼殘酷。一将要功成,付出的代價尚且是萬骨枯,遑論帝王了。如果真的打仗,必定會餓殍千裡,伏屍百萬。殺人誅心。戰争的症結在大胤,而大胤的症結,在慕容弋。隻要他死了,一切的悲劇就都不會發生。她的雙手在廣袖底下緊緊收握成拳頭,心中暗暗下了決心。這時聽見長公主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輕柔祥和,道:&ldo;陪着我走了這麼久,皇後想必也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rdo;她淡淡地笑,&ldo;我改日再同長姊小叙。&rdo;說完轉身,扶了甯毓的手便往未央宮走。從百花園繞出去,前方是一條遊廊,窄而長,曲曲折折數道回轉,她不急不緩地往前走,低垂着頭,似乎心事重重。甯毓覺得古怪,壓着聲音問她:&ldo;怎麼了麼?長公主同娘娘說了些什麼?&rdo;她側目看了一眼身後跟着的一衆人,有跟從她自梁國來的,也有入大胤之後内宮監分來的。不知根底的人信不過,許多話不能此時說,她隻是搖頭,決定另待時機再同甯毓細談,口裡因道沒什麼,&ldo;并不是什麼要緊的事情,閨房裡的閑談罷了。&rdo;甯毓半信半疑,琢磨了一瞬回過味來,也不再發問了,隻沉聲應個是随着她往前走。大胤宮中栽種了柳樹,陽春布德澤,時值早春,柳樹抽了新芽。雖暫未得見萬條垂下綠絲縧的盛景,也足以彰顯出蓬勃生機了。沉錦一面觀望一面朝前徐行,仰頭看柳樹的高頂,一張臉全然地暴露在日光下,溫暖和煦。又是一道回轉,她提步走過去,将好同另一行人不期而遇。她擡眸去看,隻見領頭的人一身闊袖冕服,握串珠手件,檀木珠圓潤而光滑,一顆顆在那如玉的指尖依次徘徊過去,他走在太陽底下,仿佛能發光似的璀璨。今上這時也擡起眼,一眼瞧見面目怔忡的皇後,神情卻沒有絲毫的驚訝,仿佛是意料之中。皇帝緩緩朝皇後而去,日影微移,投落在他重台舃前的青磚上,像流轉的華光。皇後微微垂下頭,領着一衆宮人朝他福膝,柔順道:&ldo;參見君上。&rdo;他請她平身,她言謝直立起來。陳高心頭略琢磨,今上一貫喜歡同皇後獨處,自然不能留着一群不相幹的人礙眼。他在一旁朝宮女内監們遞個眼色,諸宮人複靜谧無聲地退了下去。知道了那樣的事,沉錦實在不知道該用什麼的心情來面對他。她覺得自己是厭惡他的,并且絕非一點半點,而是深入骨頭縫。她覺得疲累,暫時沒有精力同他鬥智鬥勇,此時甚至連說句話都不想,斂裙欠身道,&ldo;君上,臣妾有些累,想先回宮休息。&rdo;他聞言緩緩點頭,應好,&ldo;朕送皇後回去。&rdo;說完拂袖一比,頗有幾分君子的姿态,朝她道:&ldo;皇後請。&rdo;這個舉動有些出乎她意料,沉錦心頭皺眉,也不搭理他,隻轉過身徑自往前走。既然他想送,那就讓他送吧,畢竟整個大胤宮都是他慕容弋的,她也沒道理攔着不是。皇後在前頭走,今上在後頭跟,委實不成體統。二人所經之處,引得衆宮人紛紛側目,面面相觑。她腳下大步流星,有種想要将他遠遠抛下的意味,裙擺上的玉珏相撞叮當作響,清脆而悅耳。然而今上人高腿長,一步抵得上她好幾步,于是她在前方氣喘籲籲,他跟在後方緩步從容,情形變得有幾分滑稽。忽然吹起一陣風,她耳後的黑發飛揚起來,從他的面頰掃過去,極淡雅的清香,在鼻尖轉瞬即逝。他蓦地伸手将沉錦拉住了,她腳下的步子一頓,回過頭來,語氣不善:&ldo;君上怎麼了?&rdo;慕容弋也不說話,隻是眸子定定望着她。她被看得有些發窘,他卻緩緩俯下了身子朝她湊過來。沉錦驟然慌亂,出于本能地想要往後退,然而手臂被他緊緊握着,寬厚有力的指掌,教她動彈不得。&ldo;君上……&rdo;她呼吸都一滞,眸光閃動,剛要說話,卻見他伸出手,從她的頭頂上拂落了一片青綠的玉蘭樹葉。☆、眼睜睜看着他替她拂落一片樹葉,她有些窘迫。暗道自己果真是被鬼迷了心竅,方才那瞬間居然還以為他要……腦子裡蓦地又想起了那日的吻,她感到手心裡都泌出細汗,雙頰也泛熱,不禁暗啐自己簡直是沒出息。今上垂眸看她,面色淡漠,&ldo;聽說皇後讓陳高把你的赍牌給剔了?&rdo;她别過臉,微微颔首說是,目光望着别處朝他解釋:&ldo;臣妾的風寒一直不見大好,抱恙在身,不便侍寝。&rdo;他向她走近幾步,眸子微微眯起,寒聲道:&ldo;從許久前朕便聽皇後說自己有病,可見太醫所那幫人不怎麼中用,區區風寒之症拖了這麼長日子也沒讓你痊愈,都該好好治罪。&rdo;他上前來,逼得她後退三步,聽他說要治太醫的罪,她有些慌了,擡起頭來直直看他,勉強笑笑:&ldo;其實也不關太醫的事,臣妾打小身子就不好,小病小痛也能折騰上數日,慢慢兒将養就是了。&rdo;他眼底隐隐籠着一絲冷霜,哦一聲勾起個輕笑,朝她漸漸逼近,&ldo;再高明的醫術也隻能醫治人的身子,隻怕皇後得的是心病吧。&rdo;&ldo;臣妾不知道君上在說什麼,什麼心病……&rdo;沉錦有些心虛了,看他的目光怯怯的,秀履一寸寸往後挪移,忽然腳後跟磕在了台階上,她登時花容失色,身子不穩朝後方直直地仰倒下去,雙手在空中胡亂揮舞一番,混亂中居然一把捉住了慕容弋的前襟。他猝不及防,被她硬生生地拽了下去,兩個人一道重重摔在了宮道上。後背一陣鑽心的痛,今上倒吸一口涼氣,皺起眉看壓在他身上的皇後,她面上木木的,顯然還沒回過神,沒有半分要從他身上起來的意思。慕容弋挑眉,他坐擁天下,無論是内廷還是宮外,多的是人争先恐後地替他受死受罪,他的皇後倒的确與衆不同,居然想也不想便拉他去當墊背,還真是樁新鮮事。他端詳她的面容,複低低歎口氣,伸手去扶她的雙肩,&ldo;皇後傷着哪兒了麼?&rdo;沉錦這才回過神來,登覺窘迫不已,連忙直起身彎腰去扶他,&ldo;臣妾沒傷着,君上呢?君上傷着哪兒了麼?&rdo;他任由她攙着從地上站起來,伸手拂了拂沾在冕服上的灰塵,側目乜她,漠然道:&ldo;萬幸皇後體态輕盈,沒什麼大礙。&rdo;她大為尴尬,眼下這情形,似乎怎麼辯解也沒用了。她其實不是故意的,方才太過情急,拽他也是出于本能,她很不好意思,覺得應該說些什麼來解釋,因紅着臉支支吾吾道:&ldo;我、我其實不是故意的……&rdo;他點點頭,輕描淡寫地嗯一聲,也不去看她了,隻徑自提步往未央宮走。這副模樣,顯然是不相信她。沉錦覺得有些冤枉,加緊了步子追上去,&ldo;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誰料到會把你一同拽下去,我原以為你會扶住我的……&rdo;慕容弋隐約覺得這話不對勁,怎麼聽着倒有些責怪他的意思?她的邏輯着實令人瞠目,他也懶得同她計較了,隻是忽地道:&ldo;聽說皇後今日與長公主同遊胤宮,玩兒得高興麼?皇後和長公主都聊了些什麼?&rdo;皇後心頭一沉,猛地擡眼看他。他對她的行蹤這樣了解,果然是在她身旁安插了人監視她麼!這個發現令沉錦火冒三丈,她皺緊了眉頭強自壓抑怒氣,盡量平靜地說:&ldo;君上從何得知?&rdo;慕容弋面上無悲無喜,眸子漠然望着前方,并不回答她,隻是徐徐道:&ldo;似乎是朕在問你話。&rdo;說完微頓,側目過來看她,目光銳利:&ldo;皇後同長公主聊了些什麼?&rdo;但凡是他不願意的,普天之下就沒有任何人敢勉強。她被他的目光看得心頭發憷,隻好浮起個笑容朝他道:&ldo;長姊說了許多大胤的民間風俗,确實很有趣。&rdo;他在她臉上仔細打量,眼底一寸寸冷下去,卻仍舊微微點頭,&ldo;皇後覺得有趣就好。&rdo;這副模樣最令人惶恐,沉錦隻覺得頭皮發麻,仿佛多同他對視一眼就會被他的視線洞穿似的。她側過頭将将把目光移開,他的聲音又從頭頂上方傳了過來:&ldo;皇後相信眼見一定為實麼?&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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