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悠回來的時候,一眼看到坐在沙發上的宋晚晚,她穿着一身家居服,長發随意紮了馬尾,手裡還拿着一支筆,不停在茶幾上勾勾畫畫。
林小悠走近一看,原來宋晚晚看的是一份報紙,被她用筆做下記号的,正是招聘廣告欄。
“回來了?”宋晚晚擡頭,沖林小悠一笑。
林小悠轉身走到一旁,拉開冰箱門,掏出一瓶果汁,“開竅了,不想再被男人當金絲雀養起來了?”
宋晚晚點點頭,“要是離婚,我總得自食其力。”
林小悠拿着果汁在她面前的單人沙發上坐下,滿意地贊許,“女人本來就不能什麼都依靠男人,很高興你的思想,已經有了質的飛躍。”
宋晚晚幫着母親将菜端上桌,母女兩人如同以往二十幾年一樣,面對面而坐,一面笑着聊天,一面往對方碗裡夾着菜。
很小的時候,宋晚晚就知道自己與别的孩子不一樣,别人都有爸爸媽媽,而她隻有媽媽。
五六歲的孩子,雖然小,卻十分敏感,生活在别人詫異目光中的宋晚晚,感覺自己就是個異類。每當看到别的小孩被爸爸牽着,宋晚晚心裡就說不出的羨慕。愈是羨慕,對父愛的渴望就愈加強烈。
她總是忍不住幻想爸爸的樣子,她的眼睛與媽媽的并不是很像,她想,爸爸的眼睛是不是就與自己的一樣,漆黑又明亮,還有着男人特有的深沉。她覺得自己的爸爸應該像蘇明明小朋友的爸爸一樣,又高又英俊,穿着筆直的黑西裝,溫文而又不失男人味,爸爸的手掌應該寬厚又有力,能夠輕易将她的小手包在手心……
在一次幼兒園的親子活動過後,蘇明明貌似一句無心的詢問,“宋晚晚,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爸爸,你沒有爸爸嗎?”叫宋晚晚整個人如同刺猬一般,徹底地炸了毛。
搭着積木的小手往前一推,宋晚晚擡起下巴,大聲反駁,“誰說我沒有爸爸,我媽媽說,我爸爸在國外工作,要過幾年才回家!到時候他會掙好多錢,給我買好多玩具和巧克力!”
宋晚晚漲紅着臉,喊得理直氣壯,其實她爸爸根本不在國外,關于爸爸的事,媽媽更是從未在她面前提起過。她本不是愛說謊的小孩,可是那一刻,為了維護自尊心,為了不叫别人嘲笑自己,她選擇了說謊。
蘇明明的爸爸不僅人長的帥,還有錢,開着一輛潔白的奧迪,送蘇明明來上學,下了車,總是寵溺地親親她的小臉蛋,放學的時候,他又總是笑着蹲下來,張開雙手,将一邊喊着“爸爸!”一邊朝着他跑過去的蘇明明摟在懷裡,然後把她高高抱起,湊過去再度輕啄她的小臉。
宋晚晚總是遠遠看着這一幕,然後拉拉肩膀上的書包帶子,将手搭上媽媽的,耷拉着腦袋,無精打采地走回家。
她羨慕蘇明明,在她心裡,蘇明明就像一個公主,她有一個将她捧在手心呵護的好爸爸。
矛盾的是,羨慕的同時,她讨厭蘇明明,讨厭她可以擁有自己沒有的東西,就好比她問她是不是沒有爸爸的時候,那種高高在上的姿态,那種似可憐似嘲笑她的神情,讓宋晚晚有一種跳起來猛揪她高高紮起的羊角辮的沖動!
宋晚晚看起來好欺負,骨子裡卻是個行動派,前一秒還在想,下一秒她确實這麼做了。
那個接近放學的下午,蘇明明的哭聲響徹整個幼兒園,老師趕過來的時候,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在她們看來,宋晚晚一直是個乖巧懂事的孩子,她們不相信,她居然會動手打人。
宋晚晚踩壞了蘇明明鑲着粉色凱蒂貓的頭花,小手扯着她的小辮子,不管她如何掙紮,如何喊叫就是不撒手。若不是老師及時趕到,蘇明明半邊頭發都有可能被她扯光光。
沒有人能忍受自己的孩子被打,蘇明明的媽媽将蘇明明抱在懷裡,非要宋晚晚道歉,宋晚晚一張嘴閉得死緊,瞪着哭天搶地的蘇明明,心想,是她活該!
蘇明明的媽見宋晚晚這副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轉臉看向林素雲,口氣咄咄逼人,“你平時怎麼教育孩子的,這麼小就這麼渾,打了人還不道歉,也不打聽打聽咱們蘇家是什麼人家,傷着我的寶貝女兒,你們賠得起嗎!?”
蘇明明媽化着精緻的妝,一身昂貴的貂皮大衣,手拿名牌包包,渾身透着一股子有錢人的傲慢。
林素雲連連賠着不是,說是自己的孩子不懂事,不管怎樣,都不該動手打人,蘇明明的媽這才消了火。
回去的路上,林素雲并沒有斥責宋晚晚,宋晚晚低着頭,腳踢着路面上的小石頭,許久,才仰起臉問林素雲,“媽媽,我真的是個沒爸爸的孩子嗎?”
宋晚晚記得,自己剛問完,林素雲就是一愣,就好像一處即将痊愈的傷口,被人瞬間再度撕開,臉色變得異常蒼白。
從那時起,宋晚晚就知道,父親是一個不能碰觸的話題,一提起,母親就會傷心。
她一直沒有再問有關爸爸的事,直到上初中,班裡有個女生,因為嫉妒她學習好,又有許多男生追,與她橫豎豎不對付,在對方又一次沒事找事時,宋晚晚忍無可忍,終于與她吵了起來。
宋晚晚人緣好,再加上她占理,很快,就有不少人上來挺她,眼看自己要成為衆矢之的,那女生索性冷笑道:“宋晚晚,你有什麼了不起的,你媽與男人亂搞才生的你,你就是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
宋晚晚從未受過這種侮辱,渾身氣得發抖,若不是旁邊有同學攔着,她一定會撲上去,撕爛對方的臉!
後來,她從外婆口中得知,當年自己的父親确實抛棄了母親和她,但她不是什麼私生女。父親在結婚後,又看上了一個很有門第的小姐,很快那位小姐懷孕了,為了能娶那位千金小姐,父親與母親離了婚,而他提出離婚那年,宋晚晚才兩歲。
知道真相後,宋晚晚對那位素未謀面的父親,内心除了好奇,更多的是怨恨。
母親的身體一直不太好,這些年她一個人帶大她,實在太辛苦了。除了身體上的累,面對别人的指指點點,母親内心受的煎熬一定不會比她少。
所以,宋晚晚恨那個男人,如果不是當年他出軌,抛妻棄女,自己就能在健全的家庭長大,母親也就不用在别人的閑言碎語中苦撐這個家二十幾年!
或許是因為想起了小時候的事吧,宋晚晚心情有些陰郁,吃完飯,又與母親聊了會天,宋晚晚就回了自己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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