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靖說完,捏着拳頭轉身往家門走,那僵住的雙腿,說明這事在他心裡,其實還沒完全過去。賀梵行沒去追,他看着郭靖靖一步步進了紅磚房的院子,看着他推開大門進了屋,反手把門拴緊,看着屋内灼灼燈火,臉上的笑容盡失,眯着眼看着那房子,臉色有點冷硬。走到自己車前,今天他沒帶司機,瞞着唐大業的眼線來了這裡,就他一個人,車前輪右側一地的煙頭,賀梵行站在那兒又點了一根,點點星火在黑夜裡有些說不出的寂寞。郭靖靖一踏進屋,張清房門敞開的卧室裡便傳來了聲響。“阿靖?你回來了?”郭靖靖走到他卧室門口,電視開了很小的聲音,張清靠在床頭,估計剛已經快睡着了,聽見他回來的動靜,揉了揉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他。“不是說了不用給我等門嗎?困了就先睡。”郭靖靖跨進門,走過去扶着張清躺下,給他把擱在被子外頭的雙臂塞進被窩裡,拉高毛毯蓋到張清的下巴,張清看着兒子這些貼心的舉動,笑的很欣慰。“阿靖,你們今天看電影了嗎?”“看了。”“電影好不好看?”“還好,下次帶你一起。”“嗯,好,我兒子最孝順了。”張清說着語氣還有點小驕傲,說完這才小心翼翼轉回自己最想問的話題,“阿靖,你……你覺得阿美那姑娘怎麼樣?你喜不喜歡啊?我跟你說,今天有人主動找你奶奶,說要給你介紹對象呢,你看啊,再過幾個月就過年了,外地的都回來了,你要不太喜歡阿美,我們可以再挑挑。”“沒有,阿美就挺好,爸,你跟奶奶說,别的我就不見了,腳踩兩條船可不好。”郭靖靖覺得,先不論他和趙阿美是不是在談戀愛吧,就他們現在這情況,他也不能再相了,結婚又不是去菜市場買菜,東家問問西家問問,最後挑便宜實惠的買。再說,他真覺得趙阿美挺不錯的,如果結婚過一輩子的話,他是沒問題。張清其實和郭靖靖差不多的想法,有這方法的人是張氏,張氏覺得多挑挑也沒事,趙阿美好,萬一有更好的配郭靖靖,她更高興,總之為來為去,還不是希望自己孫子能過得好。不過張清這會兒聽郭靖靖說趙阿美好,真挺開心的,他看着郭靖靖,昏暗裡眼睛彎成月牙“真好,一眨眼我的阿靖都快娶媳婦兒了,還記得小時候我剛把你帶回來的時候,你還那麼小,粉粉的,嫩嫩的一團子……”“爸,你那會兒記事嗎?”郭靖靖挺冷靜的說,畢竟那會兒張清還沒徹底清醒過來,對于自己什麼樣,張清會記得的可能性真不大。張清被兒子拆穿,也不覺得丢人,撅了撅嘴不樂意的嘀咕:“小孩子不都那樣嗎,粉粉的,小小的一團子……阿靖,你要快點結婚哦,你結婚了,爸給你帶孩子,你放心,這方面我最有經驗了。”郭靖靖覺得張清這思維跳躍太快,蹙了蹙眉心道:我暫時沒想要孩子。他覺得自己還沒有做好這準備,對于孩子,他現在還僅限于“别人家的”觀念中,自己的……還是遲幾年再說吧,那麼一軟趴趴的一團,他手都不敢伸過去抱。“咳咳……爸你早點睡吧,天色不早了,你明天還要早起呢。”郭靖靖說完,低頭一看,張清已經在打鼾了,郭靖靖都習慣了,每次想聊天的是張清,最先扛不住睡着的也是他,轉身關了電視,出了房門,鬼使神差的,路過大門的時候,他又透着門縫往外看了一眼,就看到一點紅光在不遠處上下晃動着。那人怎麼還沒走?他來這到底幹嘛的?郭靖靖想着,沒深想,蹙了蹙眉轉身去洗澡去了,等他洗完澡出來,賀梵行已經走了。那一晚,郭靖靖做了一個夢,很真實的夢,因為夢裡的場景曾經真真實實發生過,遇老同學郭靖靖考慮了一番,張清讓他别上班,卻又不讓他幫忙養雞的事,最後沒法子,郭靖靖還是決定去鎮上找個工作。騎着電動車東南西北轉悠了一圈,最後還是去了人才市場,填了份簡曆,對方就打發他回去等消息了。郭靖靖騎着車剛到村口,就被一人攔了下來,頭盔一摘,一張大餅臉、綠豆眼便伸了過來,眨巴眨巴看着郭靖靖說:“你是……阿靖吧?嘿!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書讀完了?”郭靖靖擡頭看了他半晌,沒認出來。對方也挺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圓滾滾的肚皮,說:“你不認識我了?我是周海波啊,咱倆初中一個座位的,記得不?”郭靖靖一聽,一臉詫異:“你是海波?”周海波咪咪一笑,眼睛徹底就剩倆細線,還是很短的那種,他看着郭靖靖嘿嘿笑了笑說:“是啊,你還記得我啊,大學生,我這幾年變化是不是有點大。”郭靖靖很誠懇地說:“不是一點,是很大,你現在這體型能塞下三個以前的你。”周海波被噎了一下,瞪圓了眼睛這下綠豆變黃豆了。“這麼多年了,你說話還是這麼……誠實。”郭靖靖點點頭回了一句:“謝謝。”不管怎麼樣,老同學見面,一起喝一杯是肯定的,于是剛從鎮上回來的兩人,車輪一轉彎,又回了鎮上。現在這個點,吃晚飯還太早,周海波就提議去喝茶,以前流行喝酒賭錢,現在流行喝茶釣魚,周海波也雅緻一回,拉着郭靖靖去了一家茶館,服務小姐穿着紅旗袍,先不論長相,身材倒是沒話說的,給他們帶去了二樓,找了個臨窗的位置坐了下來,茶水是周海波點的黃山毛峰,郭靖靖說了,他付錢,他說了算。茶水上來了,兩人一人倒了一杯,碧綠的茶葉尖,翠色的茶水盛在透明的玻璃杯裡,看着還挺賞心悅目的。周海波交叉着手指,胳膊搭在桌面上問:“怎麼樣,這些年也沒怎麼見你回來,還在上學呢?”“沒有,已經出來了。”郭靖靖放下茶杯,反問,“你呢?在做什麼工作?”“我啊,我十八歲跟着一個遠方舅舅去了京城工地打工,後來學了水電,也是去年剛回來的,沒辦法,孩子大了,外地戶口讀書是個麻煩事,我也沒打算讓她倆當留守兒童,就帶着老婆一起回來了,現在是個自由工作者,哪家需要打電話上門服務。”郭靖靖挺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兩孩子?”“對,大的八歲,小的四歲,都是姑娘,兩招商銀行,不錯吧?”哪裡不錯了?郭靖靖心裡這麼想,好在他也不是什麼話都往外說,喝了口茶沒接話。周海波也是個大大咧咧的人,郭靖靖沒回答他還獨自樂呵着呢,兩閨女現在就是他的心頭寶,每天就是再累,回家見了孩子,立馬什麼煩惱都沒了。“對了,上次期中考,我女兒考了全班第三,厲害吧?我小女兒也能從一數到一百了,唐詩也能背好幾首,那奶聲奶氣,看着别提多招人疼。”一說到孩子,周海波就沒完沒了,郭靖靖沒孩子,聽這些還真沒什麼耐心,不過他教養好,見周海波興頭正盛,也沒出聲打斷他。終于,周海波說完孩子的事,來關心他了。“對了,光說我,倒忘了問你了,你呢?現在在哪兒高就啊?”郭靖靖一擡頭,一雙大眼睛黑白分明,看着周海波眨也不眨,周海波被看的吓了一跳,愣愣道:“怎……怎麼了?”郭靖靖想了想,把自己失業的事告訴了周海波,當然,綁架之後的那些自然沒可能說的,周海波被氣的不輕,拍着桌子就罵:“這幫狗娘養的,就知道拿老百姓錢,哪回幹過一件正事了?那保安該打,都說什麼樣的人養什麼樣的狗,你看看那一群挨千刀的,你說他們就不會良心不安嗎?不對,我看就是有,那良心也早喂了狗了!有錢有勢就是人,咱們就不是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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