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蜀中是剛起火的小爐子,6月的江南則是慢煨着的煲仔鍋兒。
此行最大件兒的行李,喏,正在那兒半倚着車棚,忙得很。左手一邊擦了把汗又抹了抹腮幫子上的殘渣。不過好歹騰出右手來,還知道翻翻書。這小子!實有乃父遺風,好一副灑脫恣意樣子,除了親兒小轼子還有誰?
蜿蜒的蜀人車隊向着目的地已經行了月餘,差不多走出半條長江的路程。這不,錢塘城總算近在眼前了。蘇洵琢磨着臨出發前給上次落腳的當地友人寄了信去,恐怕這回呀還是客訴在那裡了。作為謝禮,自己還帶了珍藏畫作和蜀地土産。他不曾想到,遠遠望去,城門口排着一字長龍陣。上次來可不曾見有如此光景啊,正在那納悶兒。同行人早有派出去探信兒的小厮回報:“進不得啦!進不得啦!”
呼啦啦一群人圍着那名小厮。聽他把個中情由道來。
要說這杭城啊!近來人流往來較以往增長甚巨。不止城内供住宿的腳店酒樓天天滿客。唉,連街道也因為這短期聚集的人潮,顯得局促擁擠起來。故此這這不就限流進城了嘛!官府現在是每日發放進出号牌,名曰什麼臨時居留證。有了這證件,人家各旅店才肯收納,不然有錢也不能入住。衆人一陣鬧哄,有人說:“不信了!給錢還不要了?”
小厮道:“上面老爺訓話,不得随意擡高住宿費用,這算哄擡物價擾亂市場。啊,對。就是這個話,我記心好。沒學差。具體啥意思,俺就不懂嘞。”
張文遠道:“那投親靠友總成吧!”
小厮道:“那自然是好。聽說此類的臨時拘留期還能更長久些哩。隻需報備上親友名姓地址,官府安排通知,再由親友前來接進去便成了。各位皆是讀書人,你們寫上字條兒,把前面說的報備明細都寫給小人,小人一并去辦就是了。
衆人一緻稱贊這小子會辦事,結果……
蘇洵在城門口見着了久違的老友。小蘇拽拽父親衣角,小聲說:“阿爹,崔叔父面色好生不自在啊!不會家中出了甚意外吧?”
他崔叔,道:“明允啊,我的老友。你說你遠道而來,唉,弟理應盛情款待。然,然……昨日,内人才與鄙人說,家中成了客棧不成。說來,毫無虛誇,我那居所現如今情形,連花園廊道中也搭出幾多床鋪。是以,是以,為弟也是無能為力啊。”
蘇洵奇道:“崔賢弟,怎會如此?這是何故啊?”
崔燦說道:“敢問一句,兄台是為何而來?那許多人便也是為何而來。”
眼見一個崔府管事來和崔燦說了兩句話,蘇洵自是不好去細聽。然而那崔賢弟,眼裡閃過一抹星光,接着一臉興奮,說道:“蘇兄。雖說暫時無法接你父子進城,倒是可以指條去處。由此向西南二裡,有官府安置的闆房區。那裡事物樣樣新奇,供人馬臨時停駐,條件足夠妥當啦。不瞞兄台說,我方才得知那瓊樓亮出書山……”
“嗯,啊?”
“爹,何為書山?兒子我剛揉了下眼,怎麼,崔叔他人呢?”蘇轼一臉懵懂地問。
“你叔,他被龍吸水卷席走了。真是世事無常啊!走!他不是指了處住所嗎?我們倒要去看看稀奇。書山嘛,為父倒也不知那是何物。來日方長,那總不至于也如你崔叔一般,一陣風吹得不見影兒去。”蘇洵道。
“郭德綱郭德綱郭德綱郭德綱……”。一陣馬蹄疾飛而過。塵土揚了小蘇半餅子。當爹的擡眼一瞧,哎?這是哪家登徒子?如此這般急惶無禮!卻見鮮衣白馬,一女子聲音傳來:“抱歉抱歉。小弟弟可去瓊樓尋我王小楠。便說,餅子吃不得,姐欠我大餐便可。”
語畢,人一蹿出去幾丈遠。
停頓數秒鐘,“王小楠,有些耳熟。”蘇洵喃喃道。
路人甲說道:“哎,你不知道她?!不就是那瓊樓的女掌櫃。”
路人乙:“就是她呀?!這是掌櫃,咋像個女俠?”
“哈哈,一張口便知你等外來客。快讓道,快讓道。”
“什麼?讓個什麼道?”
“聽我的,沒錯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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