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朱翊鈞聽他話裡有話,剛下去一點的怒氣值立刻開始猛漲。
“放肆!你是譏朕要害你,還是誰要害你?”
鄭夢境也不禁心跳加速,這小子的膽也太大了。
“父皇多少年沒見見兒子了?父皇細細看過兒子如今長成什麼模樣了嗎?父皇知道兒子如今脾性嗎?”
朱常洛隻是連連反問,而後又顯得有些悲憤:“兒子如今長大了,臨摹父皇筆法,一片崇慕忠孝之心,明證在此,天日可鑒!父皇終見了一面,卻都是巧舌如簧,心機深沉之論斷。兒子想孝順父皇,想讓父皇知道兒子在努力做個好兒子。可這景陽宮門,兒子能輕易邁得出去嗎?”
陳矩不知道一句話叫做:在死亡邊緣瘋狂試探。
今天這情況,那就是朱常洛在朱翊鈞的情緒敏感點上反複摩擦。
一會頂撞一下,一會吹捧一下。
然後繼續陰陽怪氣。
堂堂皇長子,怎麼就連自己居住的宮門都出不去了?
話鋒直指之處,若無皇帝默許,誰敢如此?
朱常洛倒是沒明着回答誰要害他,但答案不言自明。
一衆太監宮女見這對父子矛盾被揭開到這種地步,無不人人自危。
這是能聽的嗎?
朱翊鈞還沒來得及發飙,殿外忽然出現一個聲音。
“太後懿旨!”
朱翊鈞瞳仁微縮,隻見司禮監掌印太監田義慌忙闖進來,先跪了下來。
“陛下,太後娘娘口谕:成何體統!有什麼事,到本宮面前來吵!”
朱翊鈞的手抖了抖,眼神複雜地看着田義。
對于李太後,朱翊鈞不敢有絲毫怠慢。
他提刀來此,若說事情鬧得李太後也知道了,并不奇怪。
但當時左右,也無非這些人在。
朱翊鈞看了看陳矩,這奴婢隻是連連叩首,受傷的右手反倒在地上染出更多血迹。
于是朱翊鈞狠狠盯了盯朱常洛:“咆哮宮闱,不敬不孝!到母後面前,你仍敢如此放肆,朕絕不輕饒!”
朱常洛心中卻一喜:成了。
誰真要向你辯解什麼?拖延時間等的就是這個!
“兒子一貫守禮拘謹,宮内誰人不知?父皇明鑒,皇祖母面前,兒子安敢饒舌?”
朱翊鈞氣不打一處來。
守禮?拘謹?
“随朕去!”
朱翊鈞悶聲說道,鄭夢境隻咬了咬牙。
皇後謹小慎微,太後卻隻是懶得說什麼。
但誰不知道,那位才是後宮之中真正說一不二的人。
她的話,皇帝也得好生掂量。
朱常洛終于得以名正言順地離開景陽宮,前往面見他的祖母。
慈甯宮之中,李太後的心情是很不好的。
誦經到一半,田義過來跪禀此事。
宮裡誰不知道,沒有天大的事别來打攪她?
“他便一直護着那奴婢,在雨裡等候處置?”
“回娘娘的話,正是如此。”
李太後輕輕歎了口氣,随口吩咐:“熬些姜湯。”
而後等到朱翊鈞、朱常洛都到了跟前,李太後一見到兒子、孫子還有陳矩他們,立刻就眉頭緊皺。
“……成何體統!”
“母後有懿旨,兒子便立刻過來了……”此前威風八面的朱翊鈞到了李太後面前,頓時有了些鹌鹑氣質。
往常也許不如此,但今天的事,着實揭開了一些頂讓他心虛的矛盾。
“那也要先換了幹爽衣裳,若染了風寒又如何?”
一言令下,其實自有太監宮女辦事,已經提前去為這爺倆取來幹爽衣服換上。
隻是這時,李太後眼見從景陽宮那邊取來的合身衣裳有些舊了,心裡自然有數。
她宮裡的人,過去辦事自然不會故意做什麼。
隻能說景陽宮的常例确實差了不少,也無人多進獻些。
鼻間還有兒子身上散發出來的微弱酒氣,李太後的目光倒是更多看着這個已經長得高大的長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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