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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5(第2頁)

“拔刀!”軍官命令龍騎兵,自己也拔出刀來。

一個更強烈的浪潮從人群中滾過,一直滾到最前面幾排,把互相擁擠的人群推到台階旁。高個子臉上毫無表情,舉起一隻手站在魏列夏金旁邊。

“斬!”軍官簡直像低語似的命令龍騎兵。于是一個士兵突然現出氣瘋了的臉,用刀背向魏列夏金頭上斫去。

“哦!”魏列夏金短促而驚訝地叫了一聲,恐懼地回顧了一下,仿佛不明白為什麼要這樣對待他。人群中也發出這種驚訝和恐懼的叫聲。

“哦,主哇!”有人發出一聲慘叫。

但魏列夏金在一聲驚叫後,他又因為疼痛而慘叫了一聲,而這一聲慘叫就要了他的命。那控制着人群的人情的閘門本來就受到極大的壓力,現在突然打開了。罪行一開始,就得進行到底。責難的埋怨被人群兇狠而憤怒的吼聲淹沒。那從後排掀起的不可克制的浪潮,好像能擊碎船隻的七級浪,沖擊着前排,把他們沖倒,席卷了一切。動刀的龍騎兵還想再斬一刀。魏列夏金發出恐怖的叫聲,雙手抱住頭向人群奔去。高個子受到魏列夏金的沖撞,雙手抓住魏列夏金的細脖子,發出粗野的叫聲,同他一起倒在怒吼着洶湧而來的人群的腳下。

有些人撕打魏列夏金,有些人撕打高個子。被踐踏的人的慘叫和那些想拯救高個子的呐喊,隻有更激怒人群。龍騎兵好久還不能把那個血迹斑斑、被打得半死的工人救出來。雖然人群急于要做完這件已開了頭的事,他們把魏列夏金又打、又掐、又撕,卻不能把他弄死,因為人群從四面八方擠來。把他們作為中心,湧過來,湧過去,使他們既不能把他打死,又不能把他抛下。

“用斧頭砍嗎?把他踩死了……叛徒,他出賣了基督!還活着……沒死掉……賊是罪有應得。用棍子打!……他還活着嗎?”

直到受害者不再掙紮,叫喊聲變成均勻而細長的咽氣聲,人群才匆匆離開那血肉模糊的屍體。每個人都走過來看一下所做的事,又帶着恐懼、責備和驚訝的神情往後擠。

“哦,主哇!人都變成野獸了,他還怎麼活得成!”人群裡發出這樣的歎息。“這麼年紀輕輕的小夥子……該是商人家的吧,人都變成什麼樣子了!他們說,不是那個人……怎麼不是那個人……哦,主哇!……據說,他們毆打另一個人,差一點兒把他打死……唉,人哪……誰不怕罪過啊……”同一些人說,憐憫地望着發青的臉上沾滿血和泥、細長脖子斷裂的屍體。

勤奮的警官認為司令大人院子裡有具屍體不雅觀,就命令龍騎兵把屍體拖到街上。兩個龍騎兵抓住兩條血肉模糊的腿,把屍體拖到街上。死人沾滿塵土的血淋淋的陰陽頭和細長脖子在地上被拖得轉來轉去。人群都擠在一起離開屍體。

當魏列夏金倒下去,人群狂叫着在他周圍擠來擠去的時候,拉斯托普慶突然臉色發白,他不去有馬車等着他的後門,卻低下頭快步沿着通向樓下房間的走廊走去,自己也不知道去哪兒和去做什麼。伯爵臉色蒼白,下巴颏像發瘧疾一樣抖個不停。

“大人,這兒走……您往哪兒去啊?這兒走。”他後面有人恐懼地顫聲說。拉斯托普慶伯爵沒有力氣回答,順從地轉過身,朝着給他指出的方向走去。後門外停着一輛馬車。這裡也能聽到遠處人群的吼叫聲。拉斯托普慶伯爵匆匆坐上馬車,吩咐車夫到索科爾尼基郊區别墅去。馬車來到肉鋪街,再也聽不見人群的叫聲,伯爵開始忏悔。這會兒,他悶悶不樂地記起他在下屬面前流露的激動和恐懼。“群衆是可怕的,群衆是讨厭的,”他用法語自言自語,“他們像一群狼,除了肉什麼也不能使他們滿足。”“伯爵!上帝在我們頭上!”他突然想起魏列夏金的話,一陣不愉快的寒戰掠過他的脊背。但這樣的感覺隻有一刹那,拉斯托普慶伯爵輕蔑地自我嘲笑了一下。“我身負其他重任,”他想,“人民的願望必須滿足。為了大衆的幸福犧牲了許多人,還有許多人也将犧牲。”于是他想到他的社會責任:對家庭,對交托給他保衛的古都,對他自己——不是拉斯托普慶伯爵這個人(他認為他是在為大衆的幸福而犧牲自己),而是作為莫斯科衛戍司令,政府和沙皇的代表。“如果我隻是拉斯托普慶伯爵,我的做法就會完全不同了,但我有責任保護衛戍司令的生命和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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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斯托普慶在柔軟的彈簧馬車上微微搖擺着,不再聽見人群可怕的聲音,他的身體平靜了,而随着身體的平靜,他的頭腦也照例為他想出了精神平靜的理由。使拉斯托普慶平靜的并不是什麼新的思想。自從有了世界、人類開始互相殘殺以來,沒有一個人對同類犯罪不是用這種思想來安慰自己的:假定自己在為别人謀幸福,謀大衆的幸福。

一個不受欲望支配的人永遠不懂得這種幸福;但一個犯罪的人準知道這種幸福是什麼。而拉斯托普慶現在就知道這一點。

他不僅沒有為自己的行為感到内疚,而且還揚揚自得,因為他那麼巧妙地利用機會;既懲罰罪犯,又安撫民衆。

“魏列夏金被判死刑,”拉斯托普慶想(其實魏列夏金隻被參政院判服苦役),“他是叛徒,是賣國賊;我非懲罰他不可,再說一箭雙雕:我拿一個犧牲品給民衆洩憤,同時處決了一名暴徒。”

伯爵來到郊區别墅,處理了家務,心裡完全平靜了。

半小時後,伯爵乘一輛快馬車穿過索科爾尼基田野。他不再回想剛才發生的事,一心隻考慮未來的事。他現在去亞烏紮橋,據說庫圖佐夫在那裡。拉斯托普慶伯爵考慮着他要對庫圖佐夫提出的憤怒而尖刻的責備,因為庫圖佐夫欺騙了他。他要讓這個宮廷老狐狸感覺到,舊都淪陷和俄國滅亡的全部責任都在他那顆昏庸老朽的腦袋上。拉斯托普慶在馬車上憤怒地轉動身子,惡狠狠地望着兩邊田野,考慮着他要說的話。

索科爾尼基田野一片荒涼。隻有在它的盡頭,在養老院和瘋人院旁邊有一群群穿白衣服的人。還有幾個這樣的單身人在田野上走着,他們揮動手臂,嘴裡叫個不停。

其中有一個人攔住拉斯托普慶伯爵的馬車。拉斯托普慶伯爵本人、他的車夫、龍騎兵,都懷着恐怖和好奇的複雜心理望着這些被放出來的瘋子,特别是向他們跑來的那一個。

這個瘋子穿着寬大的睡袍,擺動兩條細長的腿,急急地跑來,眼睛盯住拉斯托普慶,啞着嗓子對他叫嚷,做着手勢要他停車。瘋子的臉又瘦又黃,露出憂郁和莊嚴的神氣,留着參差不齊的大胡子。他那又黑又亮的瞳仁在發黃的眼白中驚慌地轉動。

“站住!停下!我說!”他尖聲叫道,又上氣不接下氣地狂叫,同時做着手勢。

他追上馬車,在馬車旁跑着。

“他們殺了我三次,我複活了三次。他們用石頭砸我,拿我釘十字架……我要複活……我要複活……我要複活。他們撕裂我的身體。要推翻天國……我要推翻三次,重建三次!”他叫道,聲音越來越高。拉斯托普慶伯爵頓時臉色發白,就像剛才人群沖向魏列夏金那樣。他轉過身去。

“快……快走!”他聲音發抖地對車夫喝道。

馬車全速前進,但拉斯托普慶伯爵還好一陣聽見逐漸遠去的瘋狂絕叫,而在他的眼前則浮現出那穿皮外套的叛徒驚懼的血淋淋的臉。

這個回憶雖然還很新鮮,拉斯托普慶卻覺得它深深地銘刻在他的心裡,刻得他的心淌血。現在他清楚地感覺到,這個回憶的血淋淋的傷痕永遠不會愈合;相反,它将留在他的心裡直到生命的末日,而且越久越使他痛苦,越久越使他難受。現在他仿佛聽見他自己講過的話:“斬了他,你要拿腦袋向我負責!”他想:“我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說得多麼不合适……我原可以不說的,這樣就什麼事也不會有了。”他看見動刀的龍騎兵先恐懼又突然變得殘忍的臉,以及那穿狐皮外套的小夥子膽怯而無言的責備目光……“但我這樣做不是為了自己。我不得不這樣做。黎民百姓,暴徒……大衆的幸福!”他想。

軍隊還擠在亞烏紮橋旁邊。天氣很熱。庫圖佐夫皺着眉頭,沒精打采地坐在橋旁的長凳上,拿鞭子在沙地上比畫着。這時有一輛馬車隆隆地向他駛來。一個身穿将軍服、頭戴花翎帽的人,轉動又像憤怒又像恐懼的眼睛,走到庫圖佐夫跟前,用法語對他說話。原來是拉斯托普慶伯爵。他對庫圖佐夫說,他到這裡來,因為古都莫斯科再也不存在了,隻剩下一支軍隊。

“要是您總座沒對我說過,您不會不再打一仗就放棄莫斯科,那就是另一回事,就不會發生這一切了!”他說。

庫圖佐夫望着拉斯托普慶,仿佛不明白他的話,竭力想從說話人臉上看出特别的表情。拉斯托普慶尴尬地住了嘴。庫圖佐夫微微搖搖頭,審視的目光一直盯住拉斯托普慶,低聲說:“是的,我不會不打一仗就放棄莫斯科。”

庫圖佐夫說這話的時候,也許他想的完全是另一回事,或者是明知它沒有意思而故意這樣說,但拉斯托普慶伯爵卻什麼也沒回答,匆匆離開庫圖佐夫。說來也怪!莫斯科衛戍司令,傲慢的拉斯托普慶伯爵竟手拿鞭子走到橋邊,大聲吆喝着驅散擋路的車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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