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羽自四樓下來時,剛巧在樓道遇見上來的唐星翼。
書生見到他時似乎有些高興。
“亂羽,明日上元,你回去嗎?”
“齊大俠可不樂意見我……且若是正月裡回去,走街串巷的,免不了要去桃花莊。”亂羽一眨眼,撇撇嘴道,“我才不回去。”
唐星翼卻因他這句“桃花莊”一愣。
也怪亂羽早那麼些年心靜如水。
三年前亂羽眼見龍鳳宴會過去一年,唐星翼、宋靈雪二人不曾再見,于是借口自己喜歡桃花莊宋小姐,當着仙門子弟的面給唐星翼下了戰帖。
他本想着在輿論裡把這兩人的親事敲定了,于是香燭剛燃便使計輸了比試。
這書生素來是個心細的,哪怕眼前這人當初輸得滴水不漏,也不信外人那些取笑的話,隻覺得亂羽故意下了戰帖來算計他。
可這人偏又是個藏得好的,一句“喜歡宋小姐”被人議論了好久,明明說的是謊話,卻讓人以為比真金還真。
就連這同屋的書生,時間漸久竟都不知亂羽當初那一紙戰書究竟有沒有帶着感情。
不過亂羽尚未遇見什麼放在心上的人,那些流言他們要說便任他們說了。
“唐少爺?”亂羽見他出神,喊一句将人思緒拉回來,嘴角一揚道,“怎麼?唐少爺是有什麼打算?”
唐星翼低頭笑笑:“若是沒有什麼好去處,不如去東陵看看?”
“東陵?”
亂羽意料之外。
放眼天下,除去京都也隻有四城繁華各有特色——北州天寒,西窯大漠,南安淳樸,東陵沿海。
那東陵城按官家來算可是唐公子家的地盤。
亂羽挑了眉看這書生,心下有了考量。
不知為何他近來總被怪夢叨擾,昨日在玄風堂眼見許燚斬殺那紅衣女鬼時聽聞那幾聲厲叫更是吵得他頭疼。
下山走走也好。
初春的雨滴落在圍屋土樓的瓦上,淌下來滴滴答答縫成水簾,隐隐約約看得見遠處青山中滲出來的霧氣。
春日的午後讓人覺得困倦慵懶,仙門各處的小路也少有弟子途經。
洛笙撐着一把圍了輕紗的傘,踩過了青石闆和泥土路,這時候到了半山腰的那棵楓樹前。
許燚早撐了紙傘等在那裡。
洛笙擡手掀了一片輕紗,見了他忽的笑出聲來:“許燚哥……你怎的……破相了?”
許燚被她這“破相了”三字一嗆,很不客氣地翻了個白眼回去:“小沒良心的——我好心邀你下山見見上元,你倒張口調侃我。”
洛笙沒再笑他,面色嚴肅幾分:“我不笑了……”
“你就穿這身?過節需得喜慶些,小心上了街被人追着打——去換個顔色再來。”許燚說着手一攤,平白變出一身紅白相間的喜慶小衫,伸手遞給她。
洛笙無奈,隻得接了衣服悶悶往回走。
待時辰更晚些,南安城節日氣氛正濃。
沿街店鋪門口都挂着大紅燈籠,除夕貼上的對聯也還嶄新。
這時候正是黃昏,還有些攤位上出鍋了香噴噴的元宵。
洛笙穿着那身頗有俏皮的小襖,發也梳得小家碧玉,被燈籠的燭光一晃,難得多幾分煙火氣。
許燚跟在她身側,像是兄長帶着妹妹出門來瞧熱鬧。
他心中多半是欣喜的。
他沒告訴洛笙——他留在人間是為等待恩人的輪回。
他更沒告訴洛笙——她就是那位恩人。
死亡谷小狼王守劍千載,許燚藏身仙門十四年……
等的是她,一直是她。
是仙界尊貴的小殿下。
許燚從不計較要付出多少才能換來有朝一日的重逢,千年時光也不過彈指之間。
幸而,他等到了。
他并未打算向他的殿下提及往事,也不怪小殿下記憶有損認不出他。
一千年前她教他獨立,一千年後他護她平安。
洛笙到底也是小丫頭的年紀,常年在高牆大院裡待久了,難得有這樣體會人間的機緣。
也許是她覺得許燚身份不一般,沒來由生出些依賴,不多時竟能扯扯這千年大妖的衣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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