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太後把藥碗端起來,輕輕地抿了一小口,秀眉微微地一蹙,責怪道:“怎地這麼燙?”
跪在地下的宮女應道:“太醫說這是新配的藥,趁熱喝下藥效最好,涼了恐怕效果不佳,白白地讓太後受苦。因此專門囑咐了幾遍,一定要讓太後趁熱服下。”
蕭太後聽如此說,便不再多講,一雙秀眉微蹙着,一口一口地把這碗藥服下,然後把空碗放回到那宮女仍還跪舉着的托盤上。
那宮女端着托盤立起身來,轉身朝門外走去。蕭太後把身子重新斜倚在靠榻的引枕上。又一名宮女走了進來,雙手持着個相同的托盤,托盤裡擱着一方同樣大小的粉色臉帕。
張夢陽見狀,忙走上前去,把那塊剛剛從蕭太後手上接過來的臉帕放到了托盤裡,而把那塊用藥物新熏過的臉帕拿在手中,轉過身來,輕輕地替蕭太後敷在她那白如鵝脂的粉額上。
蕭太後擡目看了他一眼,他的眼光也正在此時向太後瞧來,四目交接,兩人的心中都是一動,不期然地同時想到了天開寺中她被毒香熏倒之時,他誤以為她身體不适,因而以自己的額頭在她額上的那輕輕一觸。
兩人的目光隻這麼交接了一瞬,蕭太後便把目光收了回來,張夢陽也讪讪地退回到那張鼓櫈邊坐下。捧着托盤的宮女轉身走了出去。蕭太後與張夢陽之間的那種微微的異樣,甚至是尴尬,也轉瞬即逝。
蕭太後接着說道:“你到了那邊,把我的意思說給護思與莺珠,讓他們先從側面探探天祚的口風,就說我要帶領數萬精兵西來協助他抗擊金兵,看他有何話說。
如果他容得下我,那我就與他合兵一處,共同扶保大遼的江山社稷。如果他容不下我,或許,也隻能跟他兵戎相見了吧。其實,我與先皇并無子嗣,先皇崩逝之前,遺命所立的新君也就是天祚之胤。
表面上咱們雖說廢去了他的皇位,降封他為湘陰王,可咱們所立的新君,可又是他的親子,說到底,這江山還不是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就憑這點,他也不能太過記恨于先皇與我,你說是也不是?”
張夢陽答道:“太後說得甚是。就算他自己百年之後,不也得把皇位傳給自己的兒子麼?太後與先皇隻不過是提前替他這麼做了而已,他如果是個明白人,應該理解先皇與太後的良苦用心才是。
太後所扶保的乃是他的兒子秦王,隻要他臨終時遺命把皇位也傳給秦王,東西兩個朝廷不就能自然而然的合二為一了麼?而且在秦王之後的曆代嗣皇帝,也同樣都是他天祚的子孫,他又有什麼可記恨的呢?”
蕭太後道:“明早你就出發回去吧,我這邊就不修書給他們了,你隻把我的口信帶給他們就是。随員不要帶得太多,以免在路途中惹眼。聽說他們目前随着天祚在雲内州東北邊的漁陽嶺。你在士卒小校當中尋個熟悉路徑之人引着,盡快趕過去吧。再慢的話,恐怕就來不及了。”
張夢陽站起身來答道:“謹遵太後吩咐。我這就回去準備,選好了随員即刻出發。太後也不要太過操勞,畢竟隻要太後鳳體無恙,大遼便始終屹立。”
蕭太後閉上了眼睛,沖他擺了擺手,示意可以退下了。張夢陽跪在地下磕了個頭,便即告辭。臨出門時隻聽蕭太後緩緩地說:“你去之後,暖兒無論早晚,仍還留在宮裡吧,免得你挂心。”
聽了太後的話,張夢陽下意識中覺得她的這話,透着一股淡淡的酸味兒,很像是二十一世紀的現代社會裡情人間争風吃醋的鬥氣言語。可要是仔細分辨的話,卻又尋不出任何的不妥之處。
張夢陽轉過身來看着蕭太後,見她仍然閉着眼睛,額上掩着他親手給她敷上去的臉帕,手托香腮,粉面安詳,既像是上界臨凡的九天玄女,又像是傳說中的睡美人。單從外表上,哪裡能覺察出她深心裡的絲毫異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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