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鏽的護欄餘了半截,朝山上斷斷續續地延伸。頭頂的天空,夜已至,許老師的背影漸漸沒入稀薄的灰色中。這是什麼啊……“見鬼了。”陳霜渾身大汗,喃喃地又重複了一遍。“見鬼了!”墓碑許杏循着聲音往山上走。那聲遠遠的,夾雜着風,模糊聽着像是有孩童在那兒玩鬧。越聽,就越覺得像。她要找班上的學生,雖聽得不大真切,但下意識地想先過去看個清楚。山路好似愈發的荒涼,夜幕悄無聲息地降臨。漸漸的,風聲停了,吵鬧的動靜也随之消散。許杏轉身,想問陳霜有沒有聽到那種聲音,卻發現身旁的人不知何時掉隊了。“陳老師?”她頓住腳步,往山下喊了一聲。沒有路燈的暗處,靜悄悄的。“怎麼走得這麼慢。”許杏心想,陳霜是年輕人,沒想到體力比她還不如。又站在原地等了一會兒,她有些着急。天再黑下去就什麼都看不見了,那四個學生沒被找到,亂跑在山裡出事了就完蛋了。許杏按亮手機,給陳霜打了個電話。“嘟——嘟——”不遠處有叮鈴鈴的來電提示音響起,她調小自己的手機音量,仔細地聽了聽。許杏皺緊眉頭……手機鈴聲,是從她頭頂的山坡傳來的。陳霜比她走得還快嗎?她找了條近道?許杏感到哪裡怪怪的,手機貼近耳朵,她跟着電話鈴繼續往上走。興許真是找了條近路,聲音不是從主道來的,她走着走着遠離了護欄,拐進樹林。林中月光稀薄,視覺減弱,許杏更大程度地依賴聽覺。“陳老師?陳老師?”“你是找到學生了嗎?怎麼走進這裡了?”太黑了。說不怕是不可能的,隻是擔心的情緒戰勝了個人的害怕。許杏摸着樹幹,借着手機屏幕的微弱光源向前。“陳老師?你能聽見我嗎?”那鈴聲聽着就在附近,實際上……她根本判斷不出隔了多遠。“您好,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聽,請您稍後再撥。”陳霜沒接電話。許杏一瞬間明白了,她之前察覺的那股怪異是什麼。最奇怪的,不是陳霜走了近道,比她更快。最奇怪的,是她沒接電話。為什麼沒接電話?連她都能聽見鈴聲的話,手機的主人更應該聽得到。電話挂斷後,彈回了通話主菜單,許杏看向四周。不見風聲、不見人聲,此刻,鋪天蓋地的安靜宛如一張大網,将所有的顔色凝固。擦了把額頭冒出的汗,她調出學校的電話。撥通後,許杏利落地轉頭,準備原路返回主道。“叮鈴鈴,叮鈴鈴。”鈴聲響了。他媽的,鈴聲又響了。在林子裡,她的身後。這怎麼可能?許杏試圖挂斷通話,對着紅色的挂機鍵重重按了兩下,手機沒有反應。于是不再理會鈴聲,她攥着手機,倉惶地離開這片林。她腳步加快,那鈴聲便也更大。它就在不遠,離得近極了,朝她追過來似的。許杏不敢回頭,一股腦地往外沖。手機屏幕的光在她手中晃晃蕩蕩,她什麼也看不清,腳下的樹枝滑溜溜的,她腳步一深一淺,踩得踉踉跄跄。是察覺痛感之後,許杏才意識到自己摔了一跤。她的腦子很亂,無暇去思考那些無法理解的現象,她支起身子,去拿回掉在地上的手機。手機所在的地面,不是山中原本的微潮的土地。平的,冰涼的。長的一塊,有棱有角。許杏抓着手機,看向那處。那是一塊墓碑。墓上積了厚厚的灰,看不清楚墓主人的姓名。“叮鈴鈴——”催命般的手機鈴聲,停在她的身後。許杏沒有跑。她顫抖的手,摸上墓碑。單調的手機鈴一遍又一遍地響着,震耳欲聾。許杏置若未聞,專注地重複擦拭的動作,抹去墓碑的灰。字迹很快地顯露出來。墓碑上,用紅字寫着:許杏(1983-2009)。響聲霎時到達頂點,急促地爆裂開,留下久久不散的耳鳴。“這不是我。”鈴聲消失了。許杏長籲一口氣,拍拍手上的灰,站起身,自言自語道:“今年是2019年。”這話沒有對自己起到安慰作用,她死命咽着口水,受驚的程度比之前更甚。“這不是我。”她握着手機,抱着手臂,機械地重複這四個字,邁開腳步。腳下的土地,像是浸了水,随着她的前進,水越滲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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