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最終在施粥廣場停下,我跟着勳爵下了馬車,凝視着我身邊的風景。這裡大概是利萊諾區最接近于我對世界認知的地方了,翹起角的大理石鋪設的廣場,反映着陰沉天空的水池,矗立在廣場中央落了灰的女神像,雖然與我居住的地方完全不同,但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卻讓我有些安心。
“這裡是利萊諾區的中心,也是整個區開始的地方。”凱瑟爾勳爵站到了我的身邊,将手搭上了我的肩膀,“傳說中,聖人利萊諾正是在此插下了第一根籬樁,開始建設起她理想中的城市。”
“這裡,便是她理想中城市的樣子嗎?”我看着眼前的殘破,難以相信聖人的理想,居然隻是建立這樣一片令人失望的居所。
“不,特雷斯。利萊諾想要創建的,是一片宛若人間天國一樣的居所。那裡有着散發光芒的建築,一塵不染的街道,載歌載舞的人群,永不間斷的和平……”
凱瑟爾勳爵凝視着眼前的風景,眼神中似乎有光芒閃爍。
“但比起建立一座孤立于世界的安樂天堂,利萊諾更想要創造的,是一座能夠容納天下所有困苦之人的避難所。她希望憑借她的力量,撫平這個世界存在的創傷,她希望天下的所有人臉上,都能綻放出一樣的笑容,能夠過上一樣幸福的生活。”
“于是她的城區向所有渴望庇佑的人敞開懷抱,越來越多的人湧入了她的城中,沉重的腳步踩爛了鋪平的道路,為患的人口将華麗的居所擠得水洩不通,曾經反射着陽光的水池變得灰暗,象征着和平與自由的女神像上,也蒙上了灰塵。”
“作為一個人,利萊諾的力量還是太有限了啊。”
我看着眼前的灰色,沉默地點了點頭。我認可凱瑟爾勳爵說的話,畢竟我也曾經一個人,無助地在角落裡顫抖過……
午時的鐘聲此刻在整個廣場奏響,所有還在忙碌的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跪到了這泥濘的地上,向我們偉大的神明緻以最高的敬意。
而我,面對着眼下那肮髒的土地,不經意地皺起了眉頭,我不想因為跪下,而使我幹淨整潔的褲子沾染上令人蹙眉的泥土。
就在我這麼猶豫着的時候,我的身邊,傳來了沉重的跪地聲。與我一樣,衣着華麗體面的凱瑟爾勳爵,此刻跪了下去,他雙手交叉按在胸前,低着頭,默念着禱詞。
“一個人的力量确實是有限的,特雷斯,但這并不是我們因此放棄,裹足不前的理由。”
“縱使我們面前的困難是那麼的巍峨,我們也不應當畏懼,而是勇敢地向它亮出刀鋒。”
“因為這是伊斯利納對我們的期許,是祂給予我們的使命與責任。”
我凝視着廣場四周,那些陌生的人群,他們都和凱瑟爾勳爵一樣,跪拜在地。明明是讓我厭惡和恐懼的他們,此刻卻讓我感到親切,感到欣喜。
我跪上了那泥濘的土地,和我的同胞們一起,向指引我們前進的神明,緻以最崇高的敬意。
“我大概就是從那時候開始,理解到我作為一個人,一個伊斯利納人,一個有着常人所未有過的經曆與生活的人,應當擔負的使命,以及應盡到的責任的吧。”特雷斯再次揚起頭來,看向那夜空之中,努力綻放着光澤的星辰,面露微笑。
“隻不過對于那時的我來說,想要獨當一面,成就真正的自我,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在那鐘聲過後,我跟着凱瑟爾勳爵一起,走進了他位于施粥廣場上的居所。
這裡不單是他的住處,也是他工作的地方,室内滿是咖啡與茶的濃郁氣息,還有油墨與紙張的奇妙反應。光鮮亮麗,衣着絨布衣裳的文職人員,和渾身髒亂,穿着寬大背帶褲的排版工人同時穿梭于房間,他們争吵,交談,給當時的我帶來了一種奇怪的錯愕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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