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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雞娘娘依然記得，把他從鬼市帶回來的李柔風極有耐心。夜中潛回楊府小院之後，一連五天都沒有輕舉妄動。抱雞娘娘都等得心浮氣躁，他仍是不疾不徐，該吃飯吃飯，該看書看書，該曬太陽便曬太陽。抱雞娘娘夜中輾轉難眠，爬起來，見李柔風用浮屠祠裡帶回來的骨灰泡了水，蘸着骨灰水在灰牆上寫字。他見抱雞娘娘過來，問：&ldo;怎麼起來了&rdo;抱雞娘娘道：&ldo;睡不着。&rdo;他便叫抱雞娘娘過來，把筆遞給她，&ldo;我教你寫字。&rdo;抱雞娘娘不接，氣道：&ldo;蕭練兒是你的人還是我的人？眼看着就剩一口氣了，你當真不着急麼？隻我一個人着急？&rdo;練兒是蕭焉的小字，抱雞娘娘火大，便毫不恭敬地直呼他蕭練兒。李柔風笑了笑，摸到她的手把筆硬塞進她手裡，又幫她把五指握緊，道：&ldo;娘娘，寫字靜心清火，我教你。&rdo;他說話又慢又柔，抱雞娘娘心頭像被香胰子擦了擦，軟膩香滑，她無奈，在他冰涼的手中握緊了筆，嘴上卻不屑道：&ldo;字誰不會寫，用得着你教？&rdo;李柔風說：&ldo;娘娘，我教你寫好看的字。&rdo;他便握着抱雞娘娘的手指，幫她糾正拿筆的姿勢，輕重緩急，結構章法，都與她細細提點。他道：&ldo;娘娘字寫得好看，日後畫符書咒，鬼神見着都開心些。&rdo;抱雞娘娘借着燈光見牆上水漬，樸拙險峻，潇灑古淡，顯見從古碑碑刻中新受了不少啟發，心想他在這般危難時刻，竟還有這等閑情逸緻。但他不急，她心中躁動也減去許多。他開始教她寫句子，&ldo;人心惟危，道心惟微。&rdo;抱雞娘娘一看到這種不知所雲的句子，便開始頭大，隻覺得字字都相似，眼前一片模糊。&ldo;這是什麼東西？&rdo;&ldo;《尚書&iddot;大禹谟》，這兩句說的是人心變動不居，難以琢磨；而道心幽微深遠，捉摸不定。&rdo;舜的治國之道，抱雞娘娘沒興趣聽，寫完接下來的&ldo;惟精惟一，允執厥中&rdo;八個字，隻覺得頭眼昏花，困意撲面而來。李柔風聽她打了個呵欠，問：&ldo;現在想睡了麼？&rdo;抱雞娘娘點頭。李柔風扶她到c黃邊，待她上c黃幫她蓋好被子，道：&ldo;不怪你想睡，我每次精神好的時候，隻要翻開《尚書》，一轉眼就能睡着。&rdo;抱雞娘娘躺在c黃上笑出聲來，他要哄她睡覺，繞這麼大一圈子。她的臉靠着他涼沁沁的手，道：&ldo;三皇五帝都被你氣得從地底下爬出來。&rdo;李柔風說：&ldo;不怕他們，我有陽魃。&rdo;抱雞娘娘笑得更開心了，抓着他的手道：&ldo;李柔風，你怎麼這麼讨厭啊？&rdo;李柔風的手背貼貼她溫暖細柔的臉頰，溫聲道：&ldo;不鬧了，睡吧。&rdo;他靠坐在c黃頭，一直陪到陽魃完全入睡，那簇火苗好似燕糙碧絲，細細搖曳。他望着依然漆黑一片的陰間世，緩緩長歎一聲，眉頭緊皺。&ldo;咕咕‐‐咕咕咕‐‐&rdo;四更天，窗外忽的又響起夜鸮的低鳴。李柔風走到窗邊，擡臂将那隻灰白色的大鳥引下來。夜鸮腿上仍有一枚蠟丸，撚開來，見其中布帛上寫：‐‐已尋得采石硐天，三郎真乃神人也。如三郎所言，隻派出一二精兵去尋，未敢打糙驚蛇。李柔風凝眉靜思，須臾，拿出備好的布帛和骨灰朱砂，寫道：探明水路，預備接應，擇日救人，務求一舉成事。綁回夜鸮腿上，揚手将這猛禽送入夜空。這些時日，楊燈命人超度了維摩的亡魂之後，便頻繁來小院看抱雞娘娘和李柔風二人。他向吳王上書稱身體已經徹底康複，請求恢複職權，吳王委婉拒絕，稱他年來奔波勞苦，當再休養些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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