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隻剩那點子寒。他嘴角常挂着的那絲若有若無的笑就這麼變成了一絲苦笑,又倏然掩進了夜色中。楚懷婵怔怔地看了會兒,确信自己沒有看錯,默默低頭,重新執起茶盞,替他斟了杯茶。他們其實都算是看慣了人情冷暖的人。那五年裡,外祖雖然對她處處呵護,但畢竟年紀太大不當家了,她長年客居,日子不見得舒坦,父母親來信也時常隻是問候一聲便罷,直到父親在京師穩住根基,這才終于提起将她接回身邊的話。而他,則更是。她對京師這個巨大旋渦不甚了解,對他,則更算不上熟識與知悉。但畢竟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一紙诏書綁在了一塊兒,餘生終究要系在同一座宅邸裡度過,從雲台歸家後的那幾日裡,除了跟着娘親和嬷嬷緊趕慢趕地習新婦規矩,她更多的,則是在想法子去了解他這個人。前後軍左都督的嫡長子啊,少年英傑,戰場殺敵,威名赫赫,到何處都是衆星拱月般的所在。像天上星耀眼,也像南山仙可望不可即。到如今,竟然連他自家堂妹,一個武安伯的二房孫女,也敢對他出言不敬。說他是見慣人情冷暖,興許倒不如說他是看遍世态炎涼。也許是因為男兒心胸總歸要大度些,他并不甚在意這些事,也從不過問,但他畢竟慧極,連她今晚這般登不得台面的隐秘情緒都能在隻言片語間被他看破,他又怎會體會不到這般變化?況且,長年纏綿病榻,對他這樣的人而言,脆弱或許談不上,但心思總是要較常人更敏感些的。所以對于他們這樣的人而言,都早早地習慣了不再依賴旁人,就像他不會接受母親的關懷,而她明知爹娘有苦衷,卻也再難發自真心地接受來自于娘親的歉意。以至于,好像連出嫁這般頭等大事,也都變成了草草了事。也正因如此,在某些特定的方面,他們還算是有某種程度的契合。就像她沒有問他為什麼為難斂秋,而他也沒有解釋。但他好歹肯用一句話來纾解她心中的不解與煩悶,讓她不至于太過難堪。她手腕高低起落,用的還是鳳凰三點頭的手法,這次卻更用心了幾分,斂去了秀技的花哨,以最純粹也最真摯的鳳凰點頭代賠罪。“都說曹操曹操到,楚去塵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說我什麼呢?”他吩咐完艄公撐船,掀簾進來,先沖孟璟見了個禮,“有點小事絆住了,并非有意怠慢,小侯爺見諒。”“無妨。”楚去塵看了眼孟璟空了一半的杯子,趕緊執壺給他斟茶。楚懷婵嘴角一彎:“哥,别添了。不是問剛說你什麼麼,小侯爺正說你這茶不大好呢。”又來了。孟璟遞了個警告的眼神給她。楚去塵手頓住,擡眼看向他,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言不得,隻好客套了句:“去塵兄勿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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