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很是心虛,猶豫再三後,輕聲應道:「不知府裡哪個多事嚼舌根的,往宮裡送了這樣的消息,兒、兒臣并未與毓溪起争執。隻因那孩子太可憐,兒臣心裡不好受,可毓溪眼下滿心隻有弘晖,兒臣既不想毀了她的歡喜,又、又見不得她歡喜,因此有幾日沒說話了……」
皇帝冷聲道:「說到底,你是将那孩子的不幸,都歸結在了毓溪的身上?」
胤禛連連搖頭,極力辯解:「兒臣從未如此想。」
皇帝怒聲訓斥:「你見不得毓溪為了自己的孩子歡喜,不就是嫌她不能替你來周全這些你不想面對的事,是不是要毓溪圍着那孩子轉,終日求醫問藥、燒香拜佛,拿出能叫外人都稱頌的嫡母做派,你就體面了,就安生了?」
胤禛無言以對,他不願意承認這些事,可皇阿瑪說的每一個字,都仿佛紮進了他的心裡,戳到了他的痛處。
「毓溪比你還年小,才剛鬼門關走一遭為你生下孩子,堪堪月餘,身子骨還沒養齊全,你憑什麼對她有所指望。眼下她将自己養好,将弘晖養好,就很不容易,你還想指望她什麼?」
「兒臣……」
皇帝哼笑一聲,轉身向着炕桌,又拿起一本奏折,說道:「你不過是仗着毓溪在乎你,若不能珍惜,白白耗費毓溪對你的情意,将她折騰得心灰意冷,不論你将來是要換福晉,還是鬧出寵妾滅妻的荒唐,都是你自作孽,生受着去吧。」
胤禛很難過:「皇阿瑪,兒臣豈會不珍惜毓溪?」
皇帝瞥了眼兒子:「你覺着委屈,還能站在這兒同朕狡辯,可你媳婦委屈,她除了躲在屋裡哭,這輩子還有去處嗎?又或是,學你三嫂那樣,橫豎鬧得天翻地覆,誰也别想好過?」
胤禛說不出話來,隻是垂首站着,不離開也不争辯,他并不是覺得自己比毓溪委屈,可他就不能難受了嗎?
「你們一個個的,府裡這些破事,朕連問都懶得問,可朕見不得你額娘傷心。」皇帝取筆蘸墨,頓了頓道,「你額娘不是那些刻薄婆婆樣,不會一心隻惦記自己的兒子,她心懷寬廣,自然就能體諒毓溪的難處。同為女子、妻子和母親,生孩子的苦、養孩子的難、持家的辛勞,她都知道,她必然更疼毓溪。」
胤禛腦袋一熱,居然沖口而出:「那麼皇阿瑪,能明白兒臣的無奈嗎?」
皇帝轉身來,瞪着兒子,随手将沾滿了墨汁的筆,摔在了胤禛的身上,将朝服染了一片墨迹。
「皇阿瑪息怒。」可胤禛還不得不跪下請罪。
「你……」
皇帝剛要發火,看見兒子因數日不得安眠而發青的眼底,終究不忍心。
他想了想後,耐着性子道:「先頭沒了閨女,并不見你這般悲傷難過,前後的差别僅僅在于如今你看了那孩子一眼嗎,那孩子至于把你吓得魂不守舍嗎?你不是問朕有沒有見過未足月的孩子,朕不僅見過,還抱過,還有你的兄長承祜,你的弟弟胤祚,他們冰冷的身子,朕都抱過。」
提起胤祚,胤禛眼眶濕潤了,而阿瑪說的皇兄承祜,則是太子同母同胞的兄長,那時候的皇阿瑪,比眼下的自己還小一歲。
「害怕管什麼用,能讓孩子活下去,能讓孩子起死回生嗎?」
「皇阿瑪,兒臣讓您傷心了。」
皇帝冷聲道:「朕不傷心,是你媳婦傷心,你額娘傷心,知道你沒了閨女時,為何不似眼下這般浮躁荒唐嗎?」
胤禛僵硬地搖了搖頭。
皇帝直歎氣,丢了塊絲帕給兒子,好讓他擦拭身上的墨迹,一面說道:「因為那時候,毓溪沒孩子,宋氏的閨女也好,朕的小念佟也好,裡裡外外的事,毓溪一手替你料理了,但這會兒,她顧不上。」
胤禛捏着手裡的絲帕,混沌的腦袋,猛然清醒了。
一切又兜回了原點,皇阿瑪說的沒錯,他就是在怪毓溪。
皇帝喚來梁總管,梁總管進門乍然見滿地墨汁,四阿哥的身上臉上都有,心中很是不安,但皇帝的話,很快就令他松了口氣。
「将他拾掇好再出門,别丢德妃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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