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君為賢君……
徐瑨有些驚訝,不過還是問太子:“陛下身體如何?”
“已經醒來了。”太子蹙眉道,“父皇身體一向康健,今日是急怒攻心。隻是……”
他說完看了文池一眼,文池會意,起身查看四周。
過了會兒文池回來,對二人點了點頭。
“莫要對外說起。”太子的聲音壓的極低,“父皇他……如今說不出話了。”
這幾日天氣驟寒,元昭帝急怒攻心,一下口昏厥過去,醒來之後便口眼歪斜,半側身體皆不能動了。太醫判定這是中風之兆,于是用大補元煎、右歸飲等調理着,又給元昭施以針灸。
然而什麼時候能有所好轉,誰都沒有定論。此事雖已下令,任何人不得外傳,然後宮中人多眼雜,哪能瞞得住。這事讓二皇子知道了,誰知道會發生什麼,而西南邊境更是戰事催緊,兵部尚書又有反意,要是帶着十萬大軍投了楚王……
太子憂心忡忡,飯也吃不下了,一撂筷子,歎氣不止。
徐瑨在等他的功夫,卻已經想過數遍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自古以來,天子有疾不視朝,便由太子監國。”徐瑨提醒道,“殿下應早做打算。”
太子苦笑道:“父皇并不喜歡我。如今的儲君之位本就堪憂,我哪敢再去監國。更何況東宮官署早已閑置,如今我身邊隻有惟真和文池而已。”
東宮之制,原有六傅,三師掌以道德輔導太子,三少掌奉太子以觀三公之道德而教谕,此外還有太子賓客,掌侍太子贊相禮儀,規誨過失。然而元昭帝即位之後,便效仿前朝,将太子六傅設為虛銜,為勳臣宿将加官之用。
而詹事府與左右春坊、司經局,也都成為翰林官遷轉之階。如今東宮僅剩了陸惟真和文池這兩位清紀郎輔佐。王府侍衛也遠不如二皇子周顯。
太子自幼跟徐瑨親近,許多話也不瞞着。
徐瑨淡淡道:“你既是儲君,不管如何作為,都是要被忌憚的。”
“徐公子,”文池卻突然問,“如今朝中局勢,支持殿下的皆為文臣,勳戚武官可都是二皇子一派,你認為誰肯得罪百官,提出監國一事?倘若監國之後,大家偏偏從中作梗,忤旨不尊,又當如何?”
“那便要看殿下所圖為何了。”徐瑨笑笑,将杯中酒一飲而盡,道:“陛下對楚王甚是優厚,然而楚王恃寵縱橫,有無君之心,如今竟勾連夷賊,意圖反叛,傾覆朝廷。由此可見,優待之人未可信。陛下經此一難,或能想通?”
太子聞言一震,雙目放光的看着徐瑨。
當夜,徐瑨歇下之後,太子跟文池和陸惟真商議了整夜。
隔日,元昭帝罷朝,祁卓在家考驗祁垣的時候,太子便進宮“侍疾”去了。
當年他因宮中一幅畫像,被父皇所疑。如今以牙還牙,又何嘗不可用流言讓父皇疑周顯?更何況徐瑨說的對,他在儲君之位上一日,便會被父皇猜忌一日。父皇隻知偏寵周顯,若自己繼續隐忍下去,朝中奸佞留而賢臣遠,以後哪還有出頭之日?
如今,卻是不得不博的時候了。
太子這些年低調隐忍,在宮中也有自己的暗線。隻是蔡賢不好蒙蔽,太子隻得将這些悉數交由文池和惟真暗中布置,讓徐瑨代為出面。自己則整日作痛哭流涕狀,隻在元昭帝身邊,寸步不離地侍奉。
兩日之後,元昭帝命太子監國的旨意果然傳了下來。
賜書谕太子:“……中外庶務悉付爾處決……爾其悉心以求益,虛己以納言……”
隔日,百官上朝,太子果真着手處理庶務,待西南之事,更命祁卓為西南總兵,又言:“……待奏而行,恐誤事機,今後有急務,先行後奏……軍中諸将,爾必素知,有可用者,既先調用……雲貴二地衛官多庸才,然動蕩之際,暫緩行事,等事成之後,再别選老成谙練軍務指揮掌印理事。”
朝中自然衆議紛然。有人懷疑元昭帝口不能言,如何下旨?也有人認為祁卓之言不可信,萬一兵部尚書被誣賴,又當如何?
二皇子一派更是跟幾位文官大臣吵的不可開交。
徐瑨此時已經旗幟鮮明地站了太子這邊,自然也加入其中,他熟知律令,谙練章程,又能言善論,往日隻是儒雅之風,如今陡然淩厲起來,條條款款堵的旁人啞口無言。
其他人或忌憚或佩服的看着這位後起之秀,隻有祁卓目光複雜的打量過去,半天不語。
徐瑨舌戰群儒,又見祁卓暗中打量自己,心中大呼過瘾。他這幾天都沒回國公府,這會兒事情落定,便迫不及待地想去告訴祁垣。
徐瑨一直忍到下朝,拔腿要走,卻又被太子留下,商議了一會兒政事。直到傍晚,徐瑨終于脫身出來,找人一問祁垣并未在鋪子裡,便直奔了忠遠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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