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乞兒的聚集地剛好在沛水村的外圍,宋泠樂就那樣押着疤兒,與銀朱一起走到見不到村落之後才放開男孩。
此時太陽已經下了山,夜幕籠罩着大地,漆黑的鄉路周圍響徹着蟲鳴與鳥叫,寂靜又荒涼。
“你回去吧。”看身後沒有人再跟來,宋泠樂終于放開了疤兒,接着從發髻裡取出一個瓷瓶,倒了一粒藥給他。
接過解藥,疤兒并沒馬上走,而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讓銀朱頓時警惕起來,生怕這人在醞釀什麼壞主意。
“幹嘛不走?”銀朱不愉地盯着他,捏緊手裡不知哪裡來兒木棒,做出防衛的姿勢。
“你......真的是柳家大小姐?”疤兒猶豫着問道。
“貨真價實。”宋泠樂一邊回答,一邊環看四周想找一個可以落腳的地方度過今晚。
“那你說的是真的嗎?”疤兒繼續問,眼睛微微閃着些亮光,一臉充滿希冀地樣子。
“什麼真的假的?”宋泠樂一下沒反應過來,皺着眉看向他,心裡煩悶的是今晚可能要在野外睡了。
“你不是說放了你,就能保證我們不愁吃穿——我并不是想要挾你,真的讓你管我們吃食,就隻是、隻是不想過這樣偷竊的日子了......”疤兒怯生生地說着,臉上的真誠讓宋泠樂稍微有些動容。
不過,她還是留了心眼,并沒有完全認可他。
“那個中了毒的少年,雖然不是我說的一炷香就會死,但再不給他解藥,可能真的就會出事哦。”宋泠樂看着男孩的手挑了挑眉提醒道。
疤兒才反應過來,一下慌了神,他從宋泠樂要挾自己一起出村子開始就猜到那毒不會馬上緻死,所以拿到解藥後沒有着急送回去。
“那、那要不你和我回去?現下已經天黑了,夜路比較危險......我不會讓他們動你們的。”疤兒帶着些央求詢問道。
“小子,回去是不可能的。但是你若真的想投奔我柳家,那就先把藥拿回去給那個少年,等他好了一些,你們一起到銅台找我,報‘柳連’的友人就好。”宋泠樂柔和了聲音說,她不确定這個孩子究竟是什麼打算,隻有用這樣的方式支開他。若他是真心的,那到時候到了銅台給柳老頭立個字據,或者送到裴疑的軍隊裡都行。
“可我要是找不到你怎麼辦?”疤兒就像是抓住了一棵稻草,不太想輕易放手。
宋泠樂思考起來,雙眸一轉,從行李中摸了一枚蓮花華勝地給他。
“主、連兒,不可!這不是......”銀朱一着急差點叫錯了名字,心疼那枚華勝是宋與時送給她及笄的禮物。
“沒什麼不可的,本來帶着就是想在路上遇到什麼可以換點銀錢。”宋泠樂擺擺手,繼續道,“你們都是孤兒嗎?”
疤兒一手拿着解藥一手拿着華勝,抿唇搖頭,須臾後才說:“我是和父母一起從平州過來的,但是路上和阿父阿母走散了,幸好阿良幫了我才沒有被餓死。”
“是平州失守以後才南下的?”宋泠樂好奇道。
“不是。是兩年前,文氏在北地征田以後沒有田地才南下的。”疤兒解釋道,“我們之中有很多人都是北地征糧以後才南下的,阿良好像是因為去年陛下頒布的強制征兵才獨自一人的。”
“其他人也是和阿父阿母走散的?”銀朱聽到他的講述,戒備心稍微放松了些,也開始追問起來。
“好像都有,有些就是自己獨自南下的,有些是在南下的時候走散或者成了孤兒。柳小姐,其實我們不久前有去過銅台,不僅沒見到柳老爺,就連銅台城都進不去,你真的能幫我們嗎?”疤兒說着激動地靠近了兩三步。
“沒有入城的通牒當然進不了......如今北邊戰事紛紛,從銅台開始各個城關的把控定會比以前更嚴格。說實話,我不敢完全保證能幫你們,但是可以試一試,你願意嗎?”
“我願意!”疤兒立刻回複,“我不想永遠做小偷小摸的事,我想有機會找到我的阿父阿母。”
宋泠樂抿緊雙唇又快速放開,聽見一聲清脆的聲響後,她說:“你知道銅台柳氏是當地最大的一家糧商,我此次出門就是為了探尋周圍的糧價,你若能和你的同伴将這附近的糧價和存糧量都幫我尋來,我想這對我阿父來說定是一件最好的消息,我引薦你們的成功率也會大許多。如何?”
聽到宋泠樂的要求後,疤兒對她身份的最後一絲疑慮瞬間消失。他拽緊華勝堅定地保證道:“這沒有問題,到時候柳小姐一定要說話算話!”
宋泠樂凝視着男孩在夜色下的眼眸,稍稍有些怔住了,總覺得這個孩子以後會有一番作為,要是真的是個可用之才,要給師父和裴疑留住才行。
“放心,商人世家最講誠信。你們真的能幫我搞到糧食的消息,那才是幫了大忙。”
約定好以後,疤兒朝兩人鞠了一躬,并告知她們再走一裡左右會有一個破舊的農舍應該能湊合過一夜,接着快速跑了回去消失在夜幕下。
主仆倆看男孩跑遠才動身,不過她們并沒有去那個農舍,而是找了一個靠水邊的樹叢裡将就了一夜。畢竟為了躲開慶科在魏都的眼線,在野外睡她們已經習慣了。
事後銀朱有問過宋泠樂當時為什麼要答應幫助疤兒他們,她回憶着說:“那孩子看起來不大,卻能以一己之力力排衆議,讓其餘人同意放我們走,想來他在其中的地位不小。而在明明是自己那方占優勢時,卻能甘于讓步,隻為謀劃那個看不見的‘以後’,我覺得他與我相同是個‘賭徒’,且在說話間才智遠高于平常孩童。而與他做交易,我并沒有損失什麼,相反還是多虧了他才沒形成兩敗俱傷的局面,所以就答應了。”
此刻的宋泠樂并不知道自己這一個小小的無意之舉,竟會左右到整個魏國局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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