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征走過來,在林念的竹床邊上坐下。半晌,林念問:“林惠的事兒,你怎麼知道的?是你編的麼?”
程征道:“不是。”
這件事他早就知道了。在宛平路,林念說了她的遭遇後,他就去查了當年事情的經過。林三奶奶在信中寫有了良配,連林念自己都以為是個虛指,實際上真有這個人。
很巧,這個人就是四年前和林惠同居的那個纨绔子弟。這男人和林惠揮霍無度,把家業敗完了後,林惠抛棄了他,攀上了日本人小林寬三郎。而日本人厭棄了林惠,她淪落到關門亭,則是最近幾個月的事。
程征說罷,又道:“阿寶,帶你回東坪,本是想讓你開心過一次生日,卻沒想到出了這樣的事。你心裡不好受,就說出來。這艘江輪很幹淨,那些跟來的監視的人什麼都聽不見。”
他語氣歉然,仿佛一切不愉快都是他造成的。
林念久久不語,仿佛在思考着什麼。她雙臂抱着肩,表情平靜。
半晌,她聲音低低地開口:“在姆媽去世的九年之後,我才這樣真切地知道——我是個沒有家的孤兒了。可是你知道嗎?出離憤怒之後,我卻并不感到特别難受,人的心原來是會變得很硬……”
世界上唯一一個僅屬于她的地方在大火中焚燒殆盡,母親死亡的真相又再一次赤裸裸地袒露在面前,雖然很痛苦,但卻反而更激起她對痛苦的輕視。
世界上有人會被痛苦打敗,有人會打敗痛苦。
林念無疑是後一種人。唯其清醒地回憶起從前的種種艱辛和不易,她才明白要更加奮力地活下去——這一切是姆媽抛下了自己的命給她換來的生活,她有什麼理由不好好活下去!
程征看着她,幾乎是脫口而出地想要告訴林念,以後他就是她的家,他就是她的家人,無論什麼時候,他永遠會守護着她。
他張張了口,滾燙的誓言就在嘴邊,在晚風中漸漸冷卻,他還是沒有開口。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不敢許下這樣鄭重的承諾。
不敢叫林念把她的一輩子都賠在他這樣無路可退的人身上。
在感情上,他的确不如她勇敢。對面林念,他實在是一個猶豫的人,對她愛護至此,她在他身邊但凡有一點不好,他便開始自責。槍擊案如此,林宅被圍如此。
程征分明看見林念眼中泛起一種泫然的水色,他以為她會哭,但她沒有。
她的反應永遠都讓他覺得出乎意料。
林念非但沒有哭,連那持續數月出現在她臉上的脆弱和凄惶也漸漸消隐下去。在故鄉的這一天的經曆,似乎給她的思想上帶來了神秘而難以琢磨的轉變。
許多年以後,林念的外孫女菲比在日内瓦結婚。林念送給她的結婚禮物裡面有一枚價值百萬的巨大鑽石戒指。這鑽石是水滴形的,純淨無瑕,頂級貨色,大得戴在無名指上總是歪掉,無論白日或夜晚總是掣動着閃閃的豔光。
離開中國以後,林念很少再戴這樣張揚的首飾,她的女兒和孫輩都不知道她有這樣貴重的東西。菲比是她最小最寵愛的外孫女,捧着那個深藍色的絲絨小盒子,驚叫道:“外婆,這是你被求婚的戒指嗎?太浪漫了吧!”
老去的林念寬容而寵愛地笑了笑,并沒有對外孫女解釋太多。像菲比這樣的二十多歲的女孩,在穩定幸福的歲月中成長起來,對于愛情的純度有狂想般的期待;不浪漫,毋甯死。
林念看着那枚昂貴的戒指,想起了那個對她和程征都極其重要的夜晚。
事實上,那晚的求婚恰恰和菲比想象的相反,氣氛異常嚴肅,一點也不羅曼蒂克:與其說是程征向她求婚,不如說是她自己逼他做出選擇。
但正是這樣,她卻前所未有地感覺到眼前的這個男人愛得這樣莊重而隐忍。
·
那時的程征下意識地摸了摸西褲的口袋,那裡有一個小盒子,他預備在今晚拿出來。這隻小盒子要不要拿出來,關乎着他們兩人今後的命運和各自的走向。
此刻的氣氛非同尋常,他不确定這是不是一個恰當的時機。這小盒子沉重地像一塊鐵,一直往下墜,躍躍欲試地逃離,似乎在害怕些什麼。
這時林念卻先開口了。
林念緩緩道:“受傷之後,我曾有過逃離的念頭。這個念頭我壓在心底,就連對着你,我都不敢說——我在想,為什麼非要這樣下去呢?”
程征默然不語看着她,等待她繼續說下去。
“你不要這樣看我,這不是動搖,而是疑問。……找一個時機,找一個地方,就像有一天我無心說出口的那樣,我們悄悄消失,離開程公館,離開上海,去一個小地方住下來。無論是國是共是僞,我們也隻不過是兩個普通人,天下之大,難道救國救民的使命就隻擔在我倆的肩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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