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快中午時,孩子的寡姥劉長襟從十五裡地外的長山嶺拐着一籃東西來走閨女家。
“娘!”
崔忠義喉嚨眼一酸,趕緊上前接住。
以往,他會抽空帶着孩子去看她,送些吃的,自從發現馮蘭蘭不守婦道後,他似乎把這個勤勞善良本分的老嶽母忘記了。
十五裡山路啊,老人又拐着東西,肯定一大早就起床上路了。
崔忠義越想越心酸,又趕緊去竈房燒了一碗雞蛋茶端給老人,硬逼着她喝下去。
“姥姥姥姥!”
三個孩子看見劉長襟,也都很親,圍着她又摟腿又抱腰。
“蘭蘭呢?”
劉長襟像是很随意的一問。
“在裡邊躺着呢。娘,蘭蘭早上——”
崔忠義不想瞞她。
“我都聽說了,她這樣可不中,哪有當娘的這樣吓孩子!我得好好說她去!”
崔忠義不知道,馮蘭蘭上吊一事,已經有好事的人一大早騎着自行車跑到了長山嶺,專意學給了劉長襟聽。
這才有劉長襟不顧自己的小腳走路不方便,一大早就翻山越嶺而來。
當然,她趁了一截那個人的自行車,以送了一小兜雞蛋作為酬謝。
這些事,她不打算學給崔忠義聽。
劉長襟是個早早死了丈夫的農村婦女,但她待人的好總能感動崔忠義。
就像《紅樓夢》裡的劉姥姥,使人不敢輕視她粗鄙外表下的那顆心。
劉長襟進屋時,崔忠義沒有跟進去。
娘倆要說些什麼,肯定有他不方便聽的地方。
半個鐘頭後,劉長襟從屋裡走了出來,背過孩子,把崔忠義叫到竈房,說是有話給他交待。
進竈房,掩上門,劉長襟撲通一聲給崔忠義跪下了。
“忠義,我替蘭蘭給你磕頭賠不是,娘死前隻有一個請求,這輩子你别撇下蘭蘭不管,别和她離婚,你爹死得早,他最親最放心不下的就是蘭蘭啊!
你不稀罕她了,把她當個小貓小狗都中,隻要不把她趕出去,不和她離婚,你就是讓娘現在去死娘都不說二話……”
哭說着朝地上不斷磕着頭。
崔忠義愣了兩秒,一把把劉長襟薅起來,扶穩站好,艱難說道:“娘,我,我答應你……”
現在,我們會說這是道德綁架。可放在那個年代,人不就是靠這個互相牽絆着過一輩子的嗎?
求情,求饒,寬恕,原諒,我懷疑一定是先有人類,才有《聖經》的。
劉長襟走了,三個孩子去玩了,是時候該剩下崔忠義和馮蘭蘭面對面了。
崔忠義張嘴的那一刻,艱難得像從喉嚨眼深處取卡着的魚骨頭,他垂下頭,唇齒微動,艱辛地擠出一句話:“蘭蘭,我以後,不是,我這輩子再不和你提離婚的事,你以後不許再做傻事,咱們齊心協力把仨孩子養大。”
馮蘭蘭哭道:“那你上床來睡,不能再一個人睡竹床上。”
“好,我答應你,但到下個月好不好?你給我一段時間。”
艱難說完這幾句話,崔忠義眼圈紅了。
這被強了身子還被逼着發出呻吟的滋味,真他娘的比吃屎還難。
委屈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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