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不哭的話,還能有什麼方式宣洩這種心中之痛?他不知道,也不懂,唯有哭幹眼淚再說。
他這一輩子,迄今為止,所有眼淚都奉獻給雨兒了。
可即便這樣痛了、全身心投入了,最終還是失去了。
到底為什麼呢?
在想不出答案、解決不了問題之前,他睡不着。隻是最近事務繁多,幾天擠壓下來就偶爾困到小憩片刻,很快又在夢中驚醒,繼續睡不着。
于果一邊擔心着雨兒,一邊滿心糾結地看着師父這樣日益憔悴。
她心裡已經慢慢有點明白和接受了,自己是永遠不可能會讓師父陷入這樣的狀态。永遠不會。
掌燈時候,她偷偷在被窩裡哭了好幾回。不知道哭雨兒,還是哭師父,還是哭她自己。可能都有。紛湧而來,幾乎把她壓垮。
本來,白靈兒知道她的事,也看懂了她現在這時候的心情,時常陪着她,聽她有的沒的、東一句西一句的“胡言亂語”。
但是,白靈兒被明朗調派任務之後,她便更多時間是一個人了。
她有時候披了件衣服,到外面透口氣,卻看到大木一個人坐在庭院梨花下,獨斟獨飲。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她有時候意興闌珊,默默無語,走過去坐下來,拿起另一個酒杯,也開始自斟自飲。
兩個傷懷的人,湊在同一個桌子上,相互理解,相互明白,各自不語,各飲各酒。
十年來,這庭院、這石桌、這梨花,見證了他們四人多少歡樂,沒曾想如今卻要開始見證他們的悲傷。
明朗在傷心中、思考中,開始逐漸冷靜下來,至少沒有一開始那麼瘋狂了。
他開始按照以往的習慣去做事情。
以往每天一大早去照顧秘密基地幫雨兒照顧奇花異草,接着去禁閣幫雨兒收集各種秘籍,接着去修煉場,晚上又回去給雨兒寫信。
不同的是:現在開始會對着奇花異草訴說着他對它們主人的思念和後悔,以及痛徹心扉。
現在開始對每本秘籍發呆。
現在開始對寫完的信,久久不語,最後又謄抄出來,再寫一份,永遠都不敢發出去。
現在開始思考,雨兒有哪些痛,是他所不能理解的。
他從小飽受仙門照顧,對仙門的教誨深信不疑。這種信任導緻他很少去深思根源的理由,或者質疑哪怕零星半點。
現在,這樣一個個不眠夜裡,他開始思考了。
他思考,為什麼雨兒會這麼不信?
為什麼他會這麼深信?
反反複複的思考中,他不得不承認:雨兒是對的,現在的所有仙門教條和禮制,都沒有辦法讓雨兒幸福。
對于一個神魂缺失的人來說,仙門上下從一開始就放棄了。
任其自生自滅。
她最敏感最在乎的“舍棄”,從踏入仙門的那一刻,就開始了。
“廢人”的烙印如影随形,不曾離開過仙門中人的口。
她生性自由,到處晃蕩,怎麼可能會一句都聽不到?怕是隻多不少。
而這種再次被舍棄的疼痛,卻是他這個師父帶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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