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笙在東陵待了不過一候,回了鏡花水月風雨殿也隻住了一晚,無意間擡眼時才發覺大地回春,樹木抽芽。
算算日子,還得過幾日才能等到出遠門的仙門子弟回山,她以朱筆将那寫了“東陵”二字的紙條做了個記号,折了折随手扔進一旁稍大一些的空盒裡。
随即她又從那稍小一些的盒裡拿一個出來,輕輕拆開。
窗外的鳥兒歪着小腦袋偶爾叫喚兩聲,不多時又振翅離去。
山下深林郁郁蔥蔥,林間數箭飛過,刺穿獸皮沒入獸骨。
少年英姿勃發,彎弓可射日攬月,一箭雙雕早不是出現在言語之中。
陽光照耀的樹影下,早準備好替補的箭囊圍着樹幹排列整齊。
陰影籠罩下,一隻手從裡面拿出了一支箭,再沒放回去。
何求谷地處南方,地勢又低,春比别處來得稍早。
此時這仙谷的谷主安懷愁坐于廳中,客位上隻一個白衣的年輕人不緊不慢品着茶。
安谷主看了客人一眼,有些抱怨道:“葉少主帶來的這些少年們可真是好不潇灑——不過幾日便将我谷中活物殺滅殆盡了。”
葉添聞言放下茶杯:“安谷主謬贊。葉某在仙門時便常聽人提及何求谷野獸傷人,想來令千金于背後也受了不少閑言……此番來訪不過是為以儆效尤,這便無愧于安谷主将愛女送來我仙門。”
他開口不帶晚輩的謙卑有禮,倒叫安懷愁即便挑錯也有所顧慮了。
這幾日他并非全然被動,卻無奈隐居太久,隻好暗中派了人去查查這位葉少主的底細。
雖隻查到個大概,卻足以讓他忌憚幾分了。
葉添出身成謎,隻知是八歲那年拜師洛亦塵門下,如今已有十五年光景。
三年前深秋時節他将将及冠,自師父口中得字“飲溪”。
這位葉少主年紀尚小時也是在山下接過不少委托信的,攢下不少家底,便在幾年前建起了個西林府邸,傳聞那座莊園藏匿于深林,明面上走的是商道,私下卻也囊括不少交易。
安懷愁雖蝸居何求谷多年,在避世前也是遇到過這樣的人物的。
葉飲溪雖是小輩,卻同鏡花水月不自稱正派一般——他從不自诩君子。
若是把人惹惱了,安懷愁隻覺得他在這年輕人手裡讨不到什麼好。
就如他們一行初來何求谷那日,賠了管家不說,還折了十多日上好的雀舌茶。
安谷主摸不清這位葉少主的心思,平白生出些敢怒不敢言的憋屈。
他正痛心着,忽的見一家丁慌慌張張跑來。
“谷主!谷主,不好了!大事不好了!谷主!”
葉添默不作聲,隻是手上動作一停。
安懷愁臉色一變:“沒看見客人在嗎?這樣慌張是做什麼?”
那家丁不顧他訓責,尚未站穩便先跪了下來,着急道:“您那鹿蜀不見了!”
安懷愁一時大驚,下意識站了起來:“怎麼回事!”
那家丁慌慌張張話也捋不順暢,隻支支吾吾說不出個緣由。
葉添打量一番他主仆二人,終于悠悠起了身,朝着安懷愁作了個揖:“晚輩冒昧,多嘴問一句——安谷主,這是怎麼了?”
安懷愁看了看他,苦着臉道:“葉少主有所不知——我何求谷養着一頭隻傳聞中才有的異獸鹿蜀,是花了大功夫求來的,平日裡在谷中劃了一片林子設下結界,好生養着不敢怠慢分毫……”
《山海經》有雲:杻陽之山,有獸焉,其狀如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謠,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孫。
葉添了然,又轉頭去看那家丁:“眼下是它不見了?”
那家丁初見這素未謀面的客人隻一愣,下意識隻覺得客人能有立場替自己求情,于是連連磕頭:“這鹿蜀靈獸實屬難得,小人日日都小心看護着,可今早家中有急事,耽誤了一炷香的時間……哪知去看它時那結界卻被人毀了,裡頭竟是空空如也……”
“哎呦我的寶貝啊!”安懷愁一時痛心疾首,“愣着做什麼?還不去找?眼下谷中飛箭無眼,别是被當成獵物了才好!”
那家丁又慌慌張張地跑下去。
葉添心知安谷主這是在點他,心下一想明白了什麼,卻默不作聲重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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