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份過了十來天了,我們班裡開始傳八卦,說我們數學老師懷孕了,我上課的時候仔細觀察了她的腹部,三角函數題都沒仔細聽。
與此同時,我手腕上的“許”字也慢慢消得八九分,隻剩下很輕微的疤痕,晚上給我表哥打電話的時候,我問他能不能去文身,去文他的名字。
“不可以,”我表哥說,“你錢少,估計找不到什麼好的文身師,等我回去再說吧。”
我困得厲害,迷迷糊糊應了,第二天天色大亮,才慢慢想起,倏地反應過來,連牙刷上擠好的牙膏都顧不上了,手機号碼撥錯了好幾回。
電話剛接起來,我表哥都還沒說話,我就很急地問他:“你昨晚說什麼?”“說……”我表哥遲疑了下,“文身?”“不是!”我心跳得劇烈,說,“你說’回去’?”“你剛反應過來啊?”我表哥笑了聲,“對,六月十九号回去,等我回去,帶你去文身。”
好想說髒話。
說“你媽”,“他媽”,或者說“操”。
挂了電話之後我在房間裡蹦了半天,又在床上滾了好幾圈,弄得床單亂糟糟,弄得腦袋暈乎乎,這才肯罷休。
他要回來了!他沒調到别的地方!我表哥跟我說,他本來是有可能不回來的,但我們現在的數學老師懷孕了,所以需要他調回來。
感謝數學老師,感謝未出生的寶寶,偉大的懷孕。
上課的時候我盯着我數學老師的肚子,居然都有種溫情的感覺了,我還舉手回答了好幾次問題,空前的積極,我們數學老師點點頭,說:“方行意最近很愛學習嘛。”
下課了,班長問我:“你上課怎麼這麼主動了?”“不告訴你,”我朝他笑,“秘密!”尾聲]六月十九号怎麼來得這麼晚?那天上的是星期五的課,沾了星期五的光,那一整個星期我都沒好好上課。
星期四那天晚上我直接整夜沒睡着覺,淩晨就爬了起來。
盡管必須要穿校服,但儀式感需要有,校服也是洗得幹淨整潔的。
手機揣在兜裡,以便準時捕捉到我表哥回來的進度。
九點了,我表哥應該起床了。
十二點了,吃午飯,該準備上火車了。
下午三點,該上火車了。
這種等待比前四五個月還要難熬,手心都是汗,注意力也難以集中,我表哥讓我好好上課,但我還是沒忍住給我表哥打了電話。
“哥,你上火車了嗎?”“上了,”我表哥那邊聲音嘈雜,“唔,到一半了吧。”
“我可以去接你嗎?”我問他,“你在那邊等着我,火車站離學校很近的,不會迷路!”“真的不會迷路嗎?”我表哥猶豫了下。
這點我能肯定,在這兒住了十七年,那輛綠皮火車鳴響着穿越窗戶的時候都能看到。
“那你等到放學再來,不要翹課,我在火車站等你,”他笑了聲,“放心,又跑不了。”
“好!”·星期五,日記裡該畫上太陽,天色逐漸暗下來,但熱度仍存着,教室裡風扇吱呀吱呀地轉,蟬鳴吵人,地面上的水汽熱烈得蒸發。
最後一節課放學,下課鈴聲倏地響起,我跑出了教室。
身後的課本掉到地上,像石頭落進水裡。
在去接我表哥之前,我在學校附近的花店買了一捧紅色的滿天星,足夠新鮮,上頭還沾着水。
從冬天到夏天,像是一個複雜信仰毀滅又重建的過程,經曆了透明的夢,解出了複雜的三角函數值,“sin”數值在打草紙上褪色,折射白晝,也融化黃昏。
而此刻的黃昏落在地上,把影子拖得好長,仲夏沸騰,鮮豔又明亮地照映着。
我抱着那捧搖晃的滿天星,迎着熱浪,踩着幹燥的柏油路,跑過學校門口,跑過街道邊的的白楊樹,充滿盼望地奔向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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