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彎下腰去,從中抓了一把,幫她裝進了籮筐裡。
石家娘子連忙拍了阿大一記,娘兒倆就這麼蹲在船尾,收拾起紙錢來。
“讓你笑話了,”石家娘子勉強笑笑,“小孩子不懂事......周先生,不打攪你了,你先歇息一會兒吧,害你坐在船尾,颠簸了一路,實在是過意不去。怪隻怪......唉......”
這位周先生是和她們差不多時候上的船,趕得不巧,同行的大多是婦孺,又有遍地竹筐在,很是局促,因此主動退到了船尾,掇了把凳子坐。
隻是他人才風流,又是教員,哪怕坐在船尾,也有人忍不住攀談幾句,周先生即将赴任,自然也就順勢問了問周遭的風土人情,這麼一來一去間,算得上交談甚歡。
石家娘子到底是新寡,丈夫在江裡運貨的時候觸了礁,頭七都做過一輪了,還沒撈出屍首,此時船行水上,難免勾起傷心事,撿着撿着,滿把的紙錢仿佛就有了自個兒的主意,在她掌心裡鼓噪起來,沒一片肯服帖下去,她就在這千頭萬緒間,癡癡地不動了。
周先生倒是領着阿大,把籮筐扶正了。
阿大瞧瞧母親魂不守舍的面孔,叫道:“阿娘——阿娘!我們什麼時候才到呀?能看到爹爹麼?”
石家娘子沒理他,他小小地讨了個沒趣,一叠聲叫喚起來:“阿娘!阿娘!阿娘!”
這小孩子風吹日曬的,聲音并不稚嫩,仿佛老鸹一般,停在船尾一聲高一聲低凄厲地叫喚,倪嫂子被叫得坐不住了,摟着阿小,從船艙裡探出半邊人,将一種成年人故弄玄虛前特有的凝重鋪在臉孔上,道:“阿大!你再叫,水匪都給你招過來了!水匪最喜歡鮮嫩的小孩子,丢到湖心喂了水龍王,他們往後出船就不愁了。”
阿小愣頭愣腦的,在她懷裡倒吸了一口冷氣:“水匪?”
倪嫂子拿手在他背心上拍了兩下,鄭重道:“對,水匪,各個都是滿臉雜毛,銅鈴眼睛,畫本裡的張飛看見過沒有?我告訴你們,他們手裡的魚叉,都有好幾丈長,遠遠看到哪天船上有小孩兒哭鬧,吵着龍王爺了,就暗地裡伸過魚叉,朝着你後心窩子一紮——撲通!保準你連叫阿娘的辰光都沒有,就給喂了魚了!”
阿小哇的一聲,轉頭埋進她懷裡了,阿大凝神細聽片刻,忽而擡起了下巴,逆着她臉上的恐吓,诘問道:“魚叉?我阿爹也有,水匪也是打漁的喽?我看呀,也沒什麼好怕的,你就是吓唬人!”
石家娘子回過神,斥了他一句:“阿大,沒大沒小的,怎麼說話?”
倪嫂子那雙橫闊的眼睛瞪大了,從中撲出青色的水光來,這種逼視是如此威嚴,如此深不見底,阿大被她盯了片刻,立刻敗下陣來,聲音也幽了,隻是依舊憤憤道:“你别總是吓唬我們,我上次看到李家三叔伯啦,他也在水寨裡,也是水匪,還有吳家阿公,他們又不吃人!再說了,我們又不是日本船,他們劫我們做什麼?”
石家娘子道:“阿大,早跟你說過了,少去水寨那邊頑!你都跟什麼人打的交道?要不是他們在水寨邊上呼來喝去,一個個綠着眼睛餓狼似的,你爹也不至于撞了船。”
“那你還叫他們幫忙撈阿爹!再說了,李家文子說了,他們是在攆日本人的商船呢,多威風,多氣派,日本人見了他們都得逃呢。”
“他們的話你也信?要不是潑皮無賴,也幹不出在江心打劫的勾當,哪家的漁船沒給他們擠兌過?要平平安安從水寨過,可是要給他們燒高香,交水路錢的,日本人......日本人......要不是日本船上油水足,我看呀,他們跑得比誰都快!”石家娘子一口氣道,伸手擰住兒子一邊耳朵,道,“少去同他們厮混,要麼你索性也提着魚叉,到水寨裡投誠去!”
倪嫂子也幫腔道:“小孩子不懂事,這種胡話也能說?做水匪的可沒幾個好東西,我家那口子可說了,那夥子水匪撞日本船的時候,不知道避讓,把你爹的船也給刮出了暗傷,這才出的事,要不然,他們會好心幫忙撈人?想得美哩!”
石家娘子臉上微微色變,道:“倪嫂子!”
倪嫂子自覺失言,也沒再往下說,隻是雙廂裡夾擊下來,阿大已然蔫了大半,被倪嫂子一把提住後脖頸,抓進了船艙裡:“你媽煩着呢,你們兩個,老老實實待在船裡,等到了觀音廟,姨媽給你們一人買一個泥偶人。”
“泥偶人!我要張飛!”
“我......我要......我要劉備!”
“好,好,一人一個,一人一個!”
那喧鬧聲鑽進了船艙裡,石家娘子才歎了口氣,轉臉道:“讓你笑話了,周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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