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自然,羅管事,得虧您的提點!剛剛這一路上是再太平不過了。”
幾個持槍青年也不知呼喝了什麼,那兩隻小電船繃足了勁頭,甩開紙錢,轉眼就開到兩峽之間了。
倪嫂子唏噓道:“怎麼吊個日本旗子,還将女眷放在前頭?那不是喂老虎吃肉麼?”
周先生靠在船艙邊,凝視片刻,臉色微微一變。
倪嫂子道:“周先生,怎麼了?”
周先生沉吟道:“什麼時候能到觀音廟?”
第71章
半個鐘頭過後,觀音廟碼頭隐然在望。
這地方過去亂石林立,是鄂江九曲回腸裡一段突兀的梗阻,外來的商船時有觸沒的。水觀音自然是當地人的附會,相傳宋代時候有漁家婦人,常在附近撐船,遇見客商落水則舍身相救,一來二去就仿佛成了觀音菩薩行走世間的化身,以至于上達天聽,由朝廷斥資建起觀音塑像來。
觀音廟香火旺盛,客商樂得在此将貨物脫手,來往的藝人也從不吝惜看家的本事,更有小兒女于此乘船相會,戀戀不舍,這麼一來,俨然就是方圓十裡間最熱鬧的市集了。
周先生立在船尾,幾句唱詞一時間如薄荷油一般灌進了耳孔裡,用的乃是當地的土話,熱烈潑辣,又别有一股酸溜溜的幽怨在,仿佛咬碎銀牙迸出來的。
他忍不住循聲看去,隻見碼頭邊上歇着十幾隻脫了漆的小船,周身飾以彩緞繡球,在江水中漲落,那歌聲正是從中傳來的。
隻是還沒等他看清楚,倪嫂子就用力啐了一口,道:“什麼樣個日子,居然撞進蛇窩裡了。周先生,你是生面孔,千萬要記得避着走,這可是水匪窩裡的女人!要是上了惡當,可不止是家财散盡的下場,搞不好是要被弄去沉船的。”
周先生也不知道聽進去多少,笑道:“還有這樣的說法。”
這青年教員樣樣都好,招作侄女婿本來是再合式不過的,隻可惜身上有點兒讀書人的通病,一遇上這救風塵的戲碼,骨頭就輕了,也不怕大好前程折在婊子手裡。倪嫂子疑心大起,決意從危牆底下拉扯他一把,壓低聲音道:“周先生,你可千萬别上當,羅阿公,我們快一點兒,别被纏上了!”
艄公笑道:“得嘞!”
他那支長篙在水裡輕捷地點劃了幾下,岸邊種種,一時間就看得近切了。
隻見花船上裝了木窗格,大多被深色簾子遮掩住了,矜持得如同舊時小姐的閨閣,隻中間一扇還開着,一個穿短布衫褲的婦人倚在其中,單手擰住一大把烏油油的頭發,正在拿牛角梳拼命地梳通,也不知用的什麼發油,連帶着兩邊太陽穴都油光光地繃緊了,亂發吃痛逃竄出來,被汗打成了一绺绺的鈎子。
大概是注意到了周先生的凝視,她急忙擡起頭來,咬住嘴唇,黑亮的眼珠裡放射出吃人似的精光。周先生和她目光相對,正要識趣地避開,卻見這婦人抄起桌上的珠花,笑吟吟地朝他投擲過來。
周先生仿佛見過大風大浪,隻是将頭一偏,那珠花不情不願地墜在船闆上。
“哎——替我拾一下——”
倪嫂子一下就拾起珠花,用力擲到她窗上,罵道:“城裡頭的教員,也是你能看相的,還不撒泡尿照照鏡子!”
婦人臉色一下就垮了,撒開手裡的烏發,撇嘴道:“什麼人呀?說話真不中聽。”
她翻臉如翻書,和倪嫂子惡狠狠地對視片刻,等餘光轉到周先生面孔上時,那雙眼睛又閃爍起來,仿佛害了饞病似的:“教員?教什麼書呀?饒我一回書錢,也來教教我呗,我有别的東西抵。”
周先生仿佛有些斯文腼腆似的,并不說話,她更覺得有戲,撲在窗上道:“這樣吧,你饒我一回,我也饒你一回,怎麼樣?”
她把話說得異常露骨,隻是話音剛落,船艙上就傳來了一陣急促的叩擊聲,仿佛有些警告的意味。
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笃。
婦人如同吃了半斤雄黃酒一般,慌忙縮進了虿盆裡。
隻見這條花船的船尾上,還坐了個穿粗布短褂的男子,面孔黝黑,正朝艙壁上換着方向磕一杆沉甸甸的銅管大煙槍,三五下過後,木闆嗤的一聲,坍下去一個肉眼可見的焦洞,冒出幾縷青煙。
“你收拾完了沒有?二當家他們就要靠岸了,”他不耐道,“什麼你饒我,我饒你的?你是來做婊子的,還是來逛窯子的?有那閑工夫充老母豬擺擂台,早伺候完二當家了。”
婦人重又擰起那一把烏發,小聲罵道:“怎麼不閃了你的舌頭!”
趁他們倒戈相向的當口,周先生一行的小船已經悄沒聲息地靠了岸,船夫系好纜繩,以一種全然不符合年紀的矯健身手,跳在岸上。幾個同行的婦人挎定籃子,也是漸次上了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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