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爺一口氣說了這一番話,忽而将黑眼珠往上一擡,自垂墜的眼皮裡劈出兩道精光:“你記着,這不是我們的地方,無論什麼賬,都等上岸了再算!”
第82章
鹽袋一隻接一隻砸進水裡。
芳甸心中不安,忍不住向四姨太尋求慰藉。隻是她的母親天然是一尊冷冰冰的泥菩薩,她的體溫剛挨過去,對方便化作了一灘六神無主的稀泥,倒灌進了她口鼻間。
芳甸吓了一跳,道:“姆媽,你怎麼了?”
“老爺來了麼?怎麼這麼長工夫......芳甸,你能聽見他們在講什麼麼?這些人這樣兇,老爺要是撇下我們了,那可該怎麼辦......”
“沒有的事,姆媽,我看爸爸正要拿錢贖我們呢,你别自己吓自己。”
芳甸隻能一面抓着她的手安撫,一面頻頻轉頭去看,宋媽那山一樣橫闊的背影就擋在她面前,隻從肩側探出梅玉鹽一張挂滿了眼淚鼻涕的小臉。這小胖子哭嚎得久了,氣息不暢,臉孔脹作紫紅,正如一隻半死蛤蟆般在老媽子一雙鐵臂間蹬腿。
宋媽到了要緊關頭,也不再慣着他,隻一手兜住他那亂晃的屁股,将人猛地往懷裡一拐。
“叫,你盡管叫,歹人就喜歡捉你這樣的胖小子,抓去殺了吃肉......哎呀!”
梅玉鹽從這一聲驚呼裡覺察出事态有變,急忙掙出臉去看。隻見那幹瘦水匪領着兩個水匪,擎着一支長篙,飛快朝他們劃來。原本挂在船邊的魚叉紛紛退避,讓出一條棘叢般的小路。
人還未到,一聲斷喝已震響在衆人耳畔:“出來一個!”
衆人被這一夥餓狼似的水匪盯了小半天,一顆心始終吊在嗓子眼,唯恐被撕下一塊肉來,這時猝然撞見幾個水匪的正臉,更是魂飛魄散,心裡隻來得及閃過一個念頭——終于來了!
隻要一個人......難不成是兩頭沒談攏,要拖一個出去祭天了?
眼下這世道,殺人越貨從來也不是新鮮事,就連梅玉鹽都聽說過不少,什麼某某富戶的小公子被充作肉票吊在旗杆上,一根根削去了手指腳趾,某家某處又惹了土匪,連門房都被開膛破肚,那些見諸報刊的慘案專挑這時候在腦海裡作亂,越想越真,令人不禁懷疑自己也會成為号外的一行鉛字。
不行,絕不能頭一個出去!
“媽了個巴子的,躲什麼?不要命了?你……還是你?”
宋媽那大屁股進可攻,退亦可守,水匪才将眼一瞪,她便調轉矛頭,骨碌碌朝船裡一跌,眼珠一翻,就此裝起死來。芳甸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哎呦一聲,歪到了船艙上。
驚呼聲才一出口,她臉頰上便是一痛。有什麼東西如鋼刀一般,往她顴骨上重重一剃,那力道簡直和相看牲口無異,她甚至錯覺自己的臉頰都被刮去了幾斤皮肉,即将火辣辣地滲出血來。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哪個不愛惜自己的面孔?
芳甸“啊”地叫了一聲,一時将性命置之度外,隻顧去捂自己的兩腮——皮肉倒是完好無損,隻方才被江水打濕的鬓發都被刮到兩邊去了,露出一張頗為秀氣的臉來。
這是做什麼?找人?
她心裡驚疑不定,卻見那幹瘦水匪又将長篙一拐,伸到四姨太面孔上撥開亂發,竟然被那張煞白的臉孔吓了一跳。
“嗬,怎麼這麼幹瘦,跟鬼似的,這能值幾個錢?”
“那頭說要撈哪幾個?老婆孩子?”
“這小娘皮看起來年紀輕,應當是女兒,先放這個?”
當先的幹瘦水匪扭頭罵道:“蠢材!那頭點明了要老婆跟女兒,着緊着呢,這樣值錢的貨色當然要壓到最後,坐地起價的道理都不懂,趁早滾去江裡喂魚吧!大哥特意叮囑過了,不然人一到手,掉頭就跑,誰來理會剩下的幾隻小魚小蝦?”
那兩個水匪恍然道:“是這個道理!”
“這婆娘人不人鬼不鬼的,真是他老婆?”
幹瘦水匪不耐道:“麻利點兒,随便拉一個,兩頭都等着呢,就那個......”
他話音未落,宋媽已經一個鯉魚打挺起來,兩眼猛然睜開,放射出湛然的精光:“我!我是他們家的老媽子,不值錢的。”
她将胸脯一抹,以那兩個東倒西歪的瓠子奶展現出四十年前哺育小主人的戰功,以及時過境遷後的凄涼來,就連水匪都被她這一手吓了一跳,叫道:“嗬,哪來的母夜叉?”
宋媽立在船頭,指點江山道:“這個是四姨太,這個是二小姐,我們老爺愛重得如同眼珠子一般,不信你去打聽打聽,這個......這個是老爺身邊得力的傭人,會使槍的,還是我最合式,先放我回去。”
她說的倒也是實話,三個水匪拿眼神合計了一番,竟然當真選中了這個跳出來自薦的毛遂,拿長篙指使着她,一步步跨到小船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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