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洲君眼光一動,落在了倒地的鬥笠人身上。
那一頂鬥笠終于被揭開了。
鬥笠人不知什麼時候轉醒過來,臉色煞白,瞳孔緊縮,在和他對視的一瞬間失聲驚叫起來。
“大少爺?”
這個稱呼由他喊出來,卻是幾多滑稽。他也自覺失言,眼珠裡毒芒大盛,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竟然顯出惱羞成怒的癫狂之态來。
“是你!怎麼會是你這個廢物!”
梅洲君道:“福清,你卻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
這鬥笠人不是旁人,正是先前落水而死的福清!
“你看不起我?”福清嘶聲道,“我有什麼錯?你那個爹不知刮了多少血汗錢,我不過是讨一杯羹吃,還留了他一條性命,我有什麼錯?”
他說的是實話。他和羅三山聯手,打的是活剝狐狸皮的主意,趁着梅氏落難,侵吞大半家資,說得好聽些,是騙而不是搶,至于梅氏一行的死活,他是絲毫不關心,遑論趕盡殺絕了。
甚至連這些财物,也是梅老爺一步步送進他懷裡的,怎麼能怨得上他?
他充其量也隻是一根攪弄局勢的釘子罷了。
梅老爺生性多疑,手下的仆人各個裝備精良,其中不乏忠心耿耿的義仆,要強奪其财物,難于登天。
這第一步,就是要騙着他換船。
這兩條小船乃是羅三山親手挑選的,樣貌平平無奇,唯一的特别之處,就是船底的暗艙,那是仿照着梅氏商船制成的,上下兩層密封性極佳,但卻用了極薄的鐵皮包木闆料子。
第二步,就是将芳甸所在的電船觸在暗礁間,切斷電源,從而堵住梅老爺一行的前路。等水匪被羅三山引來時,他也就能夠退場了。
入水之後,他便偷偷遊上了貓三所在的小船。這一趟差事極為隐秘,他本不欲驚動二當家,隻想借條小船代為中轉,不料羅三山那頭借船時出了岔子,這貓三并非尋常水匪,而是二當家忠心耿耿的下屬,一下便将他看住了。
事到如今,也隻能舍身飼虎了,等騙得了财物,再殺人滅口也不遲。
所幸接下來的環節分毫無差,梅老爺果然如他們所料,借着鹽袋的掩蔽,暗中将财物轉移到了艙中,以梅老爺的謹慎,自然不會放過最穩妥的暗艙。
這時候,身為死人的福清便再度登場,憑着絕佳的水性,在亂礁間張設鐵漁網,割破艙底,玩了一出暗度陳倉的把戲,待财物落了網,便用小船拉住,悄悄混迹在水匪間。
到了這一步,大戲就該收場了。梅老爺滿心提防着形迹可疑的羅三山,恐怕想不到這固若金湯的暗艙,竟如一口破鹽袋般,他的畢生積蓄,就這麼悄無聲息地消弭在了水中。
這麼一出瞞天過海的毒計,原本有了大當家無意間的掩護,是決計出不了岔子的,就是梅老爺事後要尋仇,也隻能算到水匪頭上,不料卻棋差一招,栽在了梅洲君的手上!
福清又懼又恨,再擡眼看時,這驕矜大少爺的面目似乎都有了微妙的不同,那雙透明光輝的眼睛居高臨下地看過來,竟然有些刺目的洞徹感。
他憑什麼?
事到如今,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貓三咬牙環視一圈,嘶吼道:“你們還愣着做什麼?跟着二當家有多少好處,你們還不明白嗎!這江上來來往往的商船,有多少油水在裡頭,何必和日本人過不去,白白抛出大好頭顱?隻要不和他那麼蠢病入骨,割據一方,指日可待!到時候,還有誰敢瞧不起咱們?”
他果然是煽動人心的高手,這一番話幾乎是炸響在雨幕中,驚得不少水匪雙手發抖,眼神一變再變。
大當家看在眼裡,不由長歎一聲。
“我落草至今,既不為财,也不為名,單隻為了尋仇,”他沉聲道,因着過度失血,吐字越來越遲滞,“尋梅氏的仇,我恨他們斂财無度,将人命視同草芥,尋日本人的仇,我恨他們橫行無忌,将百姓擠占得無處容身......隻是走到後來,單憑一腔血勇,竟然也不知是非對錯,一人之仇,千千萬萬人之仇,永世不能和解,永世不能超生,偏偏一朝回頭,我出生入死的兄弟,卻成了我最不齒的敗類!你們這些人裡,如有還願意跟着我的,就将手裡的漁燈滅了吧。”
他積威猶重,話音剛落,果然有不少漁燈次第熄滅了。那些臉大多黝黑精瘦,如同饑腸辘辘的鸬鹚般,栖停在船舷上,與之相對的,則是一張張暴露在漁燈下的面孔,血色鮮明,油光潤澤,仿佛一尊尊蘸以金粉的羅漢像。不知什麼時候起,這珠光寶氣已将同樣的肉體凡胎,照出了兩種面孔。
食熊則肥,食蛙則瘦,果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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