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邊上堆疊着十幾隻鹽袋,水匪也不急着登船搶奪肉票,而是隔着丈把距離,将魚叉一挺,噗嗤一聲捅進麻袋裡,帶出一股白花花的鹽粒來。這都是上好的精鹽,純淨得如同白銀一般,誰知道那幾杆魚叉絲毫不愛惜,隻一味地往麻袋中捅刺,等漏得差不多了,便整個兒朝天上一挑——
撲通!
撲通!
十幾隻鹽袋如同破籮筐一般,先後砸進了江裡,破口裡嘩嘩地滾出去一圈白沫,梅老爺隔得遠了,雖不能望見鹽溶于水的景況,但那窸窸窣窣的響聲卻被江風放大了無數倍。
梅老爺皺了一皺眉頭,示意福平附耳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待福平領命去了,又将一隻眼擠在鏡筒玻璃上,觀望良久,方才道:“羅管事,看來你的消息,也不見得有多靈通啊。”
羅管事臉上陰晴不定,被他這樣不冷不熱地诘問了一番,也不敢反駁,隻是不住擡眼去看頂上的日本旗。那一團刺目的猩紅被大雨澆濕了,隻能扒拉着旗杆,很有些日薄西山的意思。
梅老爺道:“這也怪不得你,我聽他們往來呼哨,故意怪模怪樣地猿啼一番,也許關隘正在于此,單憑一面日本旗,還過不了這一關。”
羅管事恍然道:“您說得正是,隻是這樣的天氣,竟然還出來打秋風,真是貪财不要命了。”
梅老爺道:“人為财死,鳥為食亡,是不是?”
他這話是一字字吐出來的,仿佛當面撒了一把锃亮的算盤珠子,其中的意思活泛得厲害,語調稍稍一提,就能往任何一種方向盤算過去。羅管事心裡砰地一跳,忍不住将黑眼珠悄悄遊到眼眶邊上,試圖從那張和善的胖臉上看出些什麼征兆。
這一眼來得足夠隐蔽,梅老爺并未覺察,依舊擡着那一管望遠鏡打量水匪,就連唇邊的細須都格外沉得住氣。羅三山還沒來得及揣摩出點什麼,餘光裡便湧進了一股寒氣,那點異樣感正如銀針一般,刺得他猛然掙動了一下眼珠子。
四目相對!
那支單筒望遠鏡悄無聲息地擡起了一線。
梅老爺的眼珠斜側在一邊,透過這麼一道陰沉的縫隙,不知反過來觀察了他多久。目光對上的瞬間,羅管事的後腦竟然被刺得微微一麻。
他這是......
“羅管事,”梅老爺轉過半張臉,也不發難,隻是将望遠鏡擡起來,道,“你看看,這個癞痢頭相貌不凡,是不是匪首?”
羅三山掙出了一線空隙,急忙回話道:“這便是他們的大當家,做和尚出身的,後來落了草,就将頭上的戒疤拿烙鐵給燙了,是既不看僧面也不看佛面的,真真正正是兇名在外。”
“倒也是個人物,要是這回能不結仇,往後有幾筆生意能做,”梅老爺道,“我看他們這樣子,就要亮明籌碼了——嗬,這就來了。”
話音剛落,那水匪叢中便分出一條不起眼的小船,緩緩朝他們行來,船頭立了個精瘦的水匪,應當是來使一類的角色。
梅老爺話說得泰然,隻是身後的幾個傭人,哪個不是嚴陣以待?對方船頭的水波隻是微微一晃,幾支馬牌撸子槍便如蛇眼一般緊盯過去,黑洞洞的威吓感有如實質,轉眼就将小船釘死在水面上。
那水匪也不冒進,隻是将長篙抓在手裡,道:“原來還是條過江龍,有這能耐,做什麼不好,偏要給豬油蒙了心!我話也不多說,要想從這兒過,人和貨,隻能留一個!”
福平回到船頭,長聲道:“這位小兄弟,我們一行隻不過是借道的生意人,無意冒犯,隻是約定了交貨的時候,輕易耽誤不得,這裡特意備下了兩份薄禮,這一盒裡都是些銀元,留作各位兄弟的辛苦錢,另一份還請帶給大當家,禮物微薄,不成敬意,隻盼今次能行個方便,不要為難我們老爺的家眷。”
他說罷,便令人捧起匣子,将匣蓋哐當一聲翻開。裡頭異常坦蕩,就隻有數不清的白銀,如大江大潮一般在匣中嘩嘩地推擁,日光下照,更是從錢縫裡蒸騰出一片光燦燦的銀雲。水匪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一時間兩隻眼睛都直了,這眼面前的珠光寶氣有時比槍管還能說話,不用張嘴就說進他心坎裡去了。
福平不待他看清楚,又将匣蓋往下一壓。
——砰!
匣蓋落閘的瞬間,水匪的眼神被撞得微微一晃,想必是心思浮動起來了。
梅老爺這頭看得清楚,他轉回過頭,朝大當家的方向望了一眼,像是要讨個主意,隻是兩股目光才交彙到一處,大當家面孔上就橫跳出一股厲色來,眼神更是如錐尖般猛地往回一頂——
水匪渾身一震,再回過頭時,臉上那點動搖已被一舉抹平,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鐵硬的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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